羽佳

闲来无事，把收藏拿出来把玩琢磨了一番。几支和田青白玉簪分别是明末至民国的。玉簪温润光洁，幽幽地泛着岁月的光彩。

我最喜欢的几支银双尖，其中三支是银鎏金的，精细的雕工随着岁月流逝愈显珍贵。看着这些精工细作，不由得从心底感叹农业社会的温情，银簪上的一枝一叶都是银匠们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凿出来的，有感情有生命。记得两句王国维的《鹧鸪天》：“最是人间难留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其实，留不住的不仅是朱颜，还有与之相伴的手艺。这些老物件让我们看到先人曾有过的精致生活、有多么灵巧的双手。

步摇又名“茉莉颤”，“上有垂珠，步则摇动，”是最具动感的配饰之一。我的两只鎏金银步摇是细银丝弯成弹簧状，上缀花朵和花蕾，花蕾中有小珠，稍有动静，便花枝摇颤，发出细微的铃铃声。白居易有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在我看来，步摇是中国古代女性佩饰中最性感的一类。我第一次去德国任教，走进教室，下面多数是女生，个个胸前都浮一大白，波涛汹涌。惊讶之余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是女的。在欧洲，裸体雕塑随处可见，性感与否，裸给你看；中国传统服装博衣广袖，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感与否，动给你看。玉钗横斜，花枝低垂。“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干女儿归归曾问我，收藏这些东西有什么乐趣？我告诉她，可以看看过去的工艺，了解过去人的生活和想法。这些小物件后面都有一段故事，需要你去联想。这个联想好像是与古人约会。

董桥写过一篇《缪姑太的扇子》，他在古玩店看到一把玳瑁折扇，是缪嘉惠给慈禧太后的生日贺礼。因欣赏其挺秀的行书，回家后便去翻《清稗类钞》，查得缪嘉惠“字素筠……光绪中叶，慈禧太后忽怡情翰墨，学绘花卉，又作擘窠大字，常书福寿等字以赐大臣等。”遂下诏让各省寻觅代笔妇人。缪嘉惠“随夫宦蜀，夫死子幼，以弹琴、卖画为活。工翎毛、花卉，秀逸清雅，小楷亦楚楚合格。四川督抚乃驿送之京师。”慈禧对她很满意，“免其跪拜，赏三品服色，月奉二百金……自是慈禧所赏大臣花卉扇轴等物，均嘉惠手笔。”这位通史书、善篆隶的孀居女子使董桥的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把扇子买了回来。把玩之余再读《清稗类钞》，原来缪素筠躯肥而矮，慈禧曾觅得大号凤冠及玉带蟒袍之类，命她穿着侍立一旁，“以为笑乐。”

董桥原以为可续一段与故去的窈窕才女约会的佳话，岂不料出乎意料。我与古人的约会不曾开始。也许，在某一次梦中，借由这些物件引领，去到一处深深的庭院，看竹影横斜处，“小轩窗，正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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