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和创新的辩证
文艺复兴一词源于意大利语Rinascimento,意为再生或复兴,这表示文艺复兴绝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文艺盛世,而是为了挣脱当下的困境,对过去历史里某个文艺盛世的溯源和寻根。意大利人找回了希腊、罗马的古典文化,却在复兴的内里,完成了资产阶级思想的创新,以至于在复兴的巅峰,做出了比其希冀回归的古文明更为光辉灿烂的成就。文艺复兴与其说是 “古典文化的再生”, 不如说是“近代文化的开端”,即,以复兴之名,做创新之实。
本专题里五位主角都是与主流审美谨慎地保持距离,或多或少具备先锋意味的艺术家,然而,曾与主流写作宣布“断裂”的韩东正在《三言两拍》的叙事美学中陶醉不已。左小祖咒越来越多地将民间音乐元素融汇进创作里。还有蔡国强,若无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火药,蔡国强只能是另一个蔡国强—他曾乘一艘古舟,载一台奇妙的中国草药自动贩卖机,重走马可·波罗的航线,以获得威尼斯双年展金奖。他几乎生硬地将过去与将来汇聚于一处,正如他在最近与“农民达芬奇”的作品里,毫不客气地将农村与城市、落后与进步、现实与超现实拢于一体一般。总之,他相信艺术的创造性正产生于这种古今中外的交汇、冲撞和“超越”之中。正如朱文对电影和艺术的诠释:“……你可以拍古代题材,但你会觉得它非常现实,非常犀利。我希望我的作品提供一种超越性的经验,提供一种冥想的氛围……最好的艺术都是超越性的,不是解决的经验,解决的经验是政治,不是艺术的。”而《退步集》、《荒废集》这样的书名,已一目了然地揭示出以往和当下、过去与今天在陈丹青的心中孰轻孰重,他不惜认为当今的多数进步其实都是退步,都是在离本质和真谛而去。
陈丹青所谈的进步和退步、荒废和建设早已不局限于美学,他谈教育、谈政治,谈房地产,这几年来他留给人们的第一印象已不是一位油画家,而是一位总喜欢反问记者“这个问题我就算回答了你们敢登吗”的、将言辞激烈与谨言慎行融会贯通的公共知识分子,也就是一位因其艺术成就而获得了一定的发言权,以尽可能的个人角度对一切公共事务表达意见的人。蔡国强与左小祖咒亦乐此不疲。尽管跟这三位相比,韩东和朱文显得低调一些,他们更愿意在不离开文字和影像一步远的地方,表达对教育、政治和房地产的看法。
他们几位的作品和意见得以为我们所知,在几十年前是难以想象的,这当然源自社会的进步,这个进步里,上层建筑文化控制的放松和开明是一部分,传播技术的进步更为关键,这里主要说的是网络。当年文艺复兴得以昌行,印刷术在西欧的广泛应用是关键,由此,思想得以更快、更广泛地复制和传播。
今天网络技术的日新月异,百年来留声机、电台、电视等文化传播技术的发明,对文化造成的影响跟印刷术的应用本质类似,程度则大不同,传播进步导致愈演愈烈的流行文化革命,其天崩地裂的程度绝不逊色于文艺复兴,而且,谁也不知道它会将人类文化史引向何方,这也是当今艺术家必须面对的大问题。
蔡国强这样嘉许他新作品里被誉为达·芬奇的农民发明家们:“在这个物欲膨胀的社会,他们是孤独的个体,他们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可能有些茫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社会已经毫无梦想可言, 但他们有希望……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梦想,他们脱离了国家、集体,他们那些质朴得有些拙劣的创造物中,其实隐含了极大的天趣盎然,不经意间包含着一个民族的天分。”
这么说来,但丁、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文艺复兴里那些如雷贯耳的超级艺术大师们做的最重要的事,或许不是那些艺术品,而是,他们“重新挑动起人们对艺术和学问的兴趣”,这种兴趣是文艺可以在非艺术家群体、在整个社会里得到重视和认可的基础,然后社会再反过来去维护和强化文艺,给艺术家一个本应属于他们的身份,这样一个社会才能从蒙昧、盲从、拜金、蛮俗中走出,变得文质彬彬,并试着端详内心。
“你能告诉我如今中央电视台节目或者全国美协的展览,是什么意识形态吗?以我观察,体制内各种艺术竭尽全力试图多样,适应变化的社会,但它的问题正好是缺乏货真价实的意识形态,缺乏激励艺术家的完整价值观。一个真挚而充沛的意识形态是创作动力之一。革命年代的艺术家绝对相信自己的理想激情,宗教时代的艺术之所以伟大,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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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骆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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