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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如果爱,请深爱

2013年07月25日 09:09
来源:凤凰网时尚 作者:蓝莓


如果爱,请深爱

我有一位朋友,她今年三十出头,不久前因为一次小争吵与相处了5年的男友分手了。分手时,男友向她要回了曾送给她的一台单反相机。那台相机是旧的,此前因为他又买了一台新的,才把这台已用过几年的相机让给她用。即使这样,他还是要回去了。分手,朋友长出一口气,庆幸这5年男友没有给她买过其他可以往回要的东西。

[本期关键词:深爱]

当他挎着那台旧相机离开她家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不可遏制地汩汩流出,足足流了一个小时方止。过后,她的心情轻松异常,她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他。

她说:“我和他的感情太浅,5年了,他说离开就离开,我说放下就放下。”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这是台湾大作家李敖先生的一首著名的诗。浅浅的爱,在当今社会里,是许多恋人抱持的一种态度,就如我的这个朋友和她的男友。

虽然我对他们的爱情很难说清楚,但如果我们企望爱情“增长”,首先必须确认它得到了悉心的培植和坚定不移的呵护。还必须清楚,我们企望丰硕的是爱情本身,而不是单纯的化学物质、一张漂亮的或英俊的脸蛋儿。否则我们的爱情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无以为继,我们也必然成为分道扬镳的一分子。

与这位朋友的例子相反,这世间有一种爱,真的就像海洋一样深,像天一样长,看了一眼又一眼,永远也看不够……

我最近新结识一位画家朋友,她今年75岁。我们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为忘年之交。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她的画,谈论我主持的栏目,也聊心里话。我们每次见面,她都会不知不觉地跟我谈起她在3年前已经过世的老伴,回忆与老伴相依相伴50年的难忘岁月。

她的老伴叫肖南,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第一代译制片演员。当年他以给前苏联电影中列宁、斯大林等人物配音而闻名于世。他用声音刻画了《攻克柏林》、《世纪之初》、《列宁格勒战役》等前苏联影片中的领袖人物,用声音拓展和升华了电影艺术之美,博得了当时观众和影迷们的爱戴和追捧。至今在60岁以上的人当中,每每提起肖南,还有很多粉丝。有观众曾这样评价肖南:“每当听到他那深情的声音,总能让我们热泪盈眶。”

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她和他的故事,虽然平淡,可我爱听,并被深深地感动着。

爱,一定需要相濡以沫的支持和理解

她独自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望着挂在墙上他的照片,没事的时候就和他聊上两句,他笑咪咪地望着她。她拒绝搬离他们的家和两个儿子住,她知道他喜欢她留在家里。实在想他时,她就一遍遍地呼唤他,然而他却哑口无言,一声不吭。她多么希望他喊她一声:“喂,老伴!”可是就是这么一点要求他都不能满足他了。她怨他:“你好狠心啊,说走就走了,走得那么匆忙、那样急促,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却把我的快乐和兴致全带走了,留给我的是无穷无尽的想念和孤寂……”她的心破碎了,那昔日的幸福一去不返。

爱,一定需要相濡以沫的支持和理解。他们是50年的夫妻,这么多年他们生儿育女,形影不离,同甘共苦,相伴相依。多年来他们从不吵架,互相信任,互敬互爱,接纳和包容着彼此的缺点和不足。在生活中他们是忠诚的伴侣,是学习上他是她的良师益友,是她身边的活字典。

他虽然是演员出身,但他一生勤勉好学,博览群书,为此单位同事给起了一个绰号“肖老夫子”。无论是诗词、书法、戏剧、电影,他都比较精通。他这一生孜孜不倦地学习,离休后身体不太好,得了肾病,可他从没放弃过学习。即使在生病住院期间,他也把书和笔带去,只要能起来他就写字、练字,起不来就在床上躺着看书。他做到了活到老学到老,古稀之年也不肯落伍:自学拼音,在电脑上打字、看新闻、和朋友互发邮件。为了和她去俄罗斯旅游,他都快八十岁了还把俄语捡起来,每天都学一会儿。

说起俄语,她想起来了。她当年在岗时参加职称晋升考外语,幸亏有他的帮助,她的外语才顺利通过。平时遇见不懂的诗词、生字、拼音,她都问他,他都不厌其烦地一一讲给她。她读错了字或者写了白字,他总是给她纠正,并告诉她标准的读音及写法。在他去世前一天,她给亲属发短信,当时有一个字怎么也打不出来,他当时在昏睡,她不忍叫醒他。他好像事先有所感觉她需要他,突然睁开眼睛,问:“哪个字拼不出来了?”她拼着他告诉她的几个拼音,字就打出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给她当老师。她说:“如今他走了,身边再没人告诉我,遇到问题我只好一页页地查字典、词典,一查半天很耽误事。”

这半个世纪以来他教了她很多东西。她说:“想当初他还是我的摄影老师。”“文革”时他看她很喜欢拍摄,借出差机会给她买了一套《自学摄影丛书》和一个“珠江牌”120照相机,还有三角架、简易晒像夹、显影粉、定影粉、切刀、相纸等,后来又给她买了放大机、上光机。“在他的指点下,我学会了拍和印的技术。一有空儿我们就带着孩子去南湖或省图书馆院里拍照。夜里老人、孩子都睡了,他指导我用土办法洗像、印像、放大,有时印照片竟搞到后半夜两三点。”她说,“当我们看着显影盆里的相纸逐渐出现图像时,高兴得不得了,那时真是其乐无穷啊!”

可能是她是学画的,很快就掌握了一般的摄影技术,后来她单位每次开产品鉴定会都会让她充当摄影师的角色。同事们也愿意和她一起出差,她能给他们拍照片、印照片。那时有相机的人太少了,会拍、会印、会放的人就更少了。

除此之外,他还教会了她骑自行车。他花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一辆天蓝色的“凤凰牌”自行车。他手把手地教她,告诉她车是在运动中行走的,腿要蹬车不要停止,于是她骑在车上不停地蹬。车在飞跑,他怕她摔了,扶着后座不停地跟着跑,累得满头大汗。“那个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她说,“我很笨又很胆小,是个体育低能儿,别人一两天可以学会而我得好几天才能学会,那可真苦了他了。”

后来他又教会了她游泳,教会了她滑冰。她的一个同学从外地来单位看她,在厂门口,见她从自行车上下来,眼睛瞪得好大,很吃惊地说:“你还会骑车了?”她十分傲气地说:“我不但会骑车,还会游泳呢,可以一口气游300米。”同学不信,认为她在吹牛,在学校读书时她体育课几乎所有的项目都不及格,就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她说:“不信,咱们去南湖我游给你看。我不但会蛙游,还会仰游,就连自由式也能扑腾两下子呢。”同学笑了,最后还是信了,对她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谁教的你?”“我爱人教的。”她自豪地和同学显摆。

他不只是她的老师,还是她的第一读者、第一批评家。她是学画的,退休后总在家里画画。每当她画完一幅画,看到画的第一个人是他。他虽然没有学过画,但他懂画,能指出她画得好与坏,能品评出哪些是成功之笔,哪些是败笔。有时连续画了几张都以失败告终,她的情绪立刻变得很烦躁、很苦闷。这时他总是笑眯眯地对她说:“老伴,别急嘛,失败是成功之母,要有耐心,要多看别人画的,多动脑。你不妨也买点好纸、好颜料,别舍不得花钱,我看你的画友都用进口纸。”他的话既鼓励了她,又温暖了她,烦躁和苦闷立刻烟消云散。她委屈地说:“我是从企业退休的,工资太少了,还买进口纸?”他安慰她说:“不是还有我吗?我工资高,咱俩加一起还是小康呢,咱是买得起的,你别那么抠。”后来在他的督促下她买了几张法国进口纸。进口纸的确是好,画起来好掌握,容易出效果。在他生病之前她画了几张花卉和雪景的水彩画,他睁大了眼睛,很高兴地说:“好!画得不错,你成功了!”听到她的赞扬,她激动极了,当时真的醉了。不久她把其中两幅画——《雪泳》和《斗艳》发到“中国西北网水彩会员画展评委会”,这两幅画居然都选上了。这有他一半的功劳啊!她感激他。

回首往事,他对她的帮助是方方面面的,只要她需要。50年前,当他们正热恋时,厂里派她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学习。尽管难舍难离,他还是极力支持她去上海。她到了上海,他的信就像雪片似的一封接一封,除了关心她的生活,倾诉想念之情,更多的是对她的鼓励。他教导她树立信心,不骄不躁,努力奋斗,一定完成学习任务,还要靠近组织,争取入团等等,像长辈嘱咐孩子似的。

近一年的学习结束了,她完成了任务回到厂里。当他见到她时,他们彼此是那么激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地说:“我太想你了,亲爱的,以后我们不要再分离了,一生一世永远在一起。”这一幕,隽永而让她倍感温暖。

他们终于结为夫妻。她永远也忘不了那最幸福的一天:1960年9月26日。

2010年9月26日是他们结婚50周年纪念日,也就是金婚。早在前一年小儿子就曾对他们说:“明年爸妈金婚,给你们好好办办,庆贺庆贺。”可一向低调的他却不同意,当时就回绝了儿子:“人来多了太闹,再说人家来了还破费,不好不好,还是在近处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你开车拉着咱们一家找个旅馆住两天,玩玩就可以了。”可是他还没等到这一天就永远地离开了她,他食言了。

非常岁月,非常爱情

他一生为人做事低调,且正派与正值,与世无争,与人无争。虽然他获得了很多荣誉——市劳模、先进工作者,并多次获奖——政府奖、小百花奖、优秀影片奖等,但他始终不声不响,像根本没那么回事似的,从不以自己的成绩而自居。记得有一次她把他上台领奖的照片用个小镜框镶起来,立在书架上,他看到了,冲他怒目而视,发了火:“你这是干什么?拿走!”“这有什么?又不是坏事。”她反驳了他。他面红耳赤,大声对她说:“我不喜欢张扬,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是啊,无论是涨工资、评奖金,他都是视而淡之,避而躲之,从不与人相争。她还记得,“文革”后第一次涨工资,17年没涨工资了,他的一个姓韩的老同事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出于对他的关心,特意跑到她的单位(他们最初相遇时都在长影工作,后来她调到了另一个单位——作者注)告诉她:“下午全厂开涨工资动员大会,你让肖南一定去参加。涨工资是大事,人在场和不在场是不一样的。”她立刻跑回家,他正在家看剧本,她急三火四地把他老同事的话转给了他。他却平静地说:“我不能涨,我每月拿一百多块,已经算高工资了,涨工资首先应给低工资的人涨。”她又动员他:“还是去吧,听听是什么精神。”他厉声对她说:“你快上班得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又隔了一年,第二次涨工资。她对他说:“这次总该轮到你了吧?”他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她一句话:“我的事你能不能不管!”这次果然又没给他涨,给一位女导演涨了。那位女导演原来就比他高一级,平日他的工作量又大,群众反响又好,可是给女导演涨了,却没给他涨,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一点反应、一句怨言也没有。而她却很恼火,怕他阻拦,她背着他去找了他们支部书记。支部书记解释说:“我们往厂里上报时肖南在几个高工资人员里排一号,可是到厂里不知什么原因没给他涨。”她很生气,想找厂领导讨个公道,后来又一想算了吧,他知道还得训斥她。这件事她一直没跟他讲过。不过还好,转过年厂里百分之一涨工资,领导还是想到了给他涨一级。

还有一件事她也隐瞒了他。他什么都不与人争,外国片来了,领导给什么片都行,从来不挑肥挑瘦。电视剧集数多片酬高,然而他却总上电影,不上电视剧。有一天她碰上了他单位总编辑室的黄编辑。黄编辑问:“你家老肖发了吧?”当时她一愣:“发了?什么发了?”“听说翻译片的小演员都发了,一部电视剧几十集、上百集,得好多酬金啊!”黄编辑说。

听了这话她很激动,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到家里她和他唠叨:“你是导演,怎么没小演员挣钱多?你就不能导电视剧?”他说:“我是翻译片正式导演,翻译片我不导,为了钱去抢电视剧,那合适吗?”他说得有道理,可她还是感到不平,一个导演还没一个小演员收入多,让她想不通。那时他们家里很困难,全家6口人,两个孩子上学,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知道她那时是精打细算过日子,不敢错花一分钱。有的演员看着不公平,又都知道他的个性,在利益面前他是不会争的,就私下找到她,让她去找领导谈。就这样,她第二次瞒着他去找了他的领导荣振东同志。“这50年就这两件事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没告诉他,很对不起他。”她说。

对领导、对同事他都一视同仁,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和同事相处,他总是看人家的优点,从不背后议论人,他们在一起生活50年,她从没听他背后议论过别人、讲过别人的坏话,一次都没有。“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这是他的座右铭,他一生就是这么做的。记得有一次她班上的同事问她:“听说长影的某某和女演员某某关系暧昧,有这回事吗?”她说不知道,但那同事一再要求她回家问问他。她回家问他这事,他很惊愕,立马否认:“不可能的,别听你们同事乱说,你别和他们一样。损害人家名誉的事不要乱说,这很不好。”

在“文革”中,他从不受他人左右,当他身边的同事遭批判、进牛棚时,激进分子三番五次地动员他,让他与他们划清界限,揭发他们,同他们做斗争,他用沉默回答了激进分子。这期间他没斗过别人,没给别人写过一张大字报,别人也没给他写过一张大字报。

他做事公正,从不整人,对她和孩子们的影响犹如细雨湿衣,闲花落地,在人品、学品等诸多方面成为他们的楷模。“是他影响了我,帮助了我,才使我在过去的历次政治运动中没有犯错误,生活得很平安,也很平静。我很幼稚,对事物总是感情用事,让他操了不少心。”她说,“平时他总是嘱咐我,对人对事要全面地看,不要感情用事,一冲动就随便说话。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东西掉了可以捡起来,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她接受了他的意见,并牢记了他的话。

他是她的精神支柱,有他在她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寂寞,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在他们退休后有将近五年时间,他们住进了一个条件比较优越的福利院,一来那儿清静,二来免去她操持家务。在福利院住的日子里,她的同事去看他们,见他们住的地方人不多,院子大,又非常寂静,临走时问她:“你们远离城市不寂寞吗?”她说:“不,一点也不。”她很高兴地回答他们,尽管她这样回答他们,有的人还不理解,但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老人及工作人员都理解他们。“福利院里的人目睹了我们老两口的生活,都很羡慕。他每天写字练字,我画画,我们一起散步,听音乐,上网和朋友沟通,看新闻,下载图片,种花种草,每年都去外地旅游两三个月。在他去世的前一年,我们还出境了,去了俄罗斯,领略了异国风情。那时我们是多么惬意啊!”然而,她的精神支柱,她的伴侣,她的爱人——他走了,使她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孤寂,什么是煎熬,什么是绝望。他走后她很少再看电视,过去都是他们两人相偎在沙发上共同看电视,现在她却没这个兴致了。

这50年,他独自一人下乡插队那段日子,是他们生活最困难的时候。1969年底,因当时处于“文革”时期,她的单位搞大批判,需要她这双手写写画画,不放她走,她就没跟着他一起下乡。他走的那天,他怀着满腹的牵挂把她和孩子们推进门里不让送,头也不回地急速地走了,留下老弱病残四代五口人:他95岁半瘫痪的外祖母、全瘫痪的母亲、一个8岁的孩子和一个正在哺乳的孩子。她和老人、孩子拥在一起痛哭流涕。

从此,老人和孩子的吃喝拉撒都得等她服待。在班上,说是“抓革命、促生产”,可是除了开会没别的事。生产没恢复,大家都很清闲,可她却忙得不亦乐乎,足有24块胶合板长的大批判专栏,每月一期,她设计版面,画报头和插图,另一个同事写字。每逢党中央下达新指示,她还要写标语,出彩车。“面对这些生活和工作上的困难,我当时真是极度紧张和劳累。”她说,“尽管困难重重,但我并没有像今天这样痛苦和绝望,我以顽强的毅力克服困难,因为我的背后还有他。”

在那期间他们来往书信很多,互相挂念着,鼓励着,盼望着早点团聚。他当时信写得很乐观:“当一个农民没有什么不好,摘掉知识分子帽子是好事,免得我们后代被改造……”她当然理解他,他是怕她心情不好,怕她悲观失望才这样说。“那时我没有悲观,也没有失望,只是非常惦念他,心里不踏实,怕他抽不回来。”她说,“从未干过农活的他半路出家当农民,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况且他的生活能力很差。他不会做家务,更谈不上做饭菜,自己生活怎么能行?”

她记得,和他在一个集体户的同事回来对她说:“户里包韭菜馅饺子,大家分工让肖南切韭菜,他居然把韭菜像剁白菜一样剁碎。”后来大家把简单的活让他干——煮饺子,结果他又把饺子煮成片汤。“诸如此类他生活上的笑话很多,我怎能不挂念?”她说,“可他却只知道担心我们,怕我累倒下,怕老人、孩子生病,信里总是千嘱咐万叮咛——想办法买点肉、蛋等副食,不要怕花钱,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有时他回来总是从农村设法买只鸡或者买只鸭,买点大米,给我们改善生活,加强营养。那时我们盼星星,盼月亮,盼他早日归来。”还好,不到两年,他们总算把他盼回来了,一家团圆高兴无比。

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可是这次他却无牵无挂地走了,无论他们怎么盼他、想他,他也不回来,真是望眼欲穿的盼望啊!有一天夜里,在蒙眬看,他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兴致勃勃地喊她:“老伴,我回来了!”她的心顿时兴奋地狂跳起来,张开双臂没命地向他跑去,并喊着:“肖南,肖南——”她被自己的声音惊醒,原来是一场梦。

之后她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全是他的音容笑貌,两人共同生活的一幕幕往事涌现在她的眼前,泪水簌簌地流淌,打湿了枕头。

“他去世前的那几年我好像有预感,在我的心中经常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和恐惧。每天早晨醒来,我第一件事就是下地先到他的床边看他是否还在睡,是否还在呼吸。当看到他正常喘气,我才穿上衣服去厨房做饭,深怕有一天他突然停止了呼吸。我每次进城办事、取药,事先都嘱咐他,让他别出去,也别洗澡,免得我打电话他听不到,让我惦念。他总是笑话我,说他能出啥事,让我别庸人自扰。”她说,“有一次我进城开药,顺便看看生大姐。多日不见,生大姐非得留我吃饭,我放心不下给他打电话,没他的回音,我立刻慌了,忙起身告辞。后来我又拿出手机拨号,这回听到了他的声音,我颤抖的心立马就平静了,是一场虚惊。”

每当她在画室画画,总是时不时地跑回来看看他,看他在厅里打电话或者看书,她才放心地推上门回画室安心画画。如果门锁了,她就跑到院子里去找他。记得那时他们在福利院住,有一次她在前院、后院、卫生所、公寓前厅、图书室……他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了,就是没有他。她又蒙了,一边找一边想:怎么回事?被人绑架了?正当她急得几乎要昏了,他竟从房山头悠然自得地走出来,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没好气地责怪他:“你上哪儿去了?让我好找……”他看她着急的样子,笑了:“我能上哪儿去?就在那边打太极拳呢。看你急的,以后别胡思乱想,对身体不好。”她转忧为喜,嗔怪他:“你是属耗子的,专门上那旮旯胡同。”

2009年3月9日晚饭后,她突然感到身体不适,病情来势凶猛:头晕、眼睛睁不开、心里难受、呕吐,福利院里的大夫拨了120,并通知了他们的两个儿子。急救车和儿子们很快到了福利院,见到他时,他竟掉泪了。过后他告诉她:“我一夜没睡,我是个无神论者,看急救车把你拉走了,却迷信了,不停地求神保佑,保佑老伴平安无事。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们是相依为命的,我不能没有你。”

“老伴,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可你却先走了,把我扔下了,我怎么活下去,真是天塌了一样。你知道我每天是怎么度日的吗?我昼夜不眠,想你,是撕心裂肺的想念,是刻骨铭心的想念。”她说,“他走后,我每天几乎是以泪洗面,我更怕孤独,那如烟的往事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我怎样努力都切不断对往事的回忆,我永远忘不了他。特别是我收拾旧物时看到了50年前我在上海学习时他写给我的信,那上面洒满了他对我的爱、对我的情、对我的忠……我边擦眼泪边看,看了大半天才看完那几十封信,痛苦极了。当然我也感到很幸福,因为我得到了他全部的爱情,终生不渝。我身为一个女人,此生足矣!”

“亲爱的老伴,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妻子。我也希望上帝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尽早地去天堂陪你吧。”她在他的遗像前说。

他去世后,她老得很快,右手开始神经性震颤,不能再画画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完整。她失去他已经三年多,有关他生前的一切物件她都保存着。他生前睡过的枕巾她舍不得洗,上面留存着他的气息;他最后擦过鼻油的面巾纸她也舍不得扔,上面留存着他的气味……在他们的房间里,还有一个2010年的旧挂历。她说,这个挂历要一直留着,因为上面有他临终前一个多月写的字,也是他人生的最后记录。我凑到跟前细看,上面的日期旁边果然用蓝色油笔写着:2月6日,“心衰住院”; 2月21日,“出院回家”;2月26日,“又住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字迹了。她说:“他26日再次入院,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去世的前一天是3月17日,那天正好是他的80寿辰,他与她及子孙们吃了生日蛋糕。

她总是和亲人、朋友、同学、同事说起从前和他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即使说重复了,她还径自说。“他不在了,我本想和他一起走的,我真的寂寞。”她说,“可我不能死,我要活着。因为他死去了,唯一能延长他生命的办法便是把他保留在我的记忆中。他不在了,一半的记忆就已经不在;如果我也不在,那么所有的记忆都将不在了。”

是啊!在悲伤与虚无之间,她选择悲伤。原来在爱的人死去之后,活着的人,是靠着回忆继续爱着的。所以,不要以为为爱的人去死就是爱。如果爱,请深爱,就是为爱的人活着,好好活着,活到很老很老。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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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范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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