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诊所

戴玉祥/河南

爷爷弥留二天后，突然清醒过来。

爷爷拉过我手，放到床边。爷爷说，孙儿，爷爷有话跟你说。我说，爷爷，你说，孙儿听着呢！

爷爷的目光在我脸上走过后，说：爷爷从日本留学回来后，本来可以在城里开家诊所，可爷爷没有。爷爷把诊所开在戴家湾。当时你奶奶不情愿，后来见诊所病人多，口碑好，你奶奶也就没说什么了。其实，爷爷何尝不想把诊所开在城里呢？爷爷那样选择，是有苦衷啊！

爷爷在日本读书时，认识了一位叫梅川枝子的女孩，那时候，日本正在为发动侵华战争做准备。

爷爷反对战争，梅川枝子也是。就这样，爷爷与梅川枝子走近了。梅川枝子家住北海道，父亲是军队的一名大佐。她父亲听说了这事，很是恼火，将梅川枝子转了学校。

那时候，战争的硝烟已开始弥漫。

爷爷决定回国救死扶伤。

爷爷回国后，潜意识里，觉得梅川枝子会找到中国来，所以诊所就没敢在城里开。

没想到，梅川枝子做了军医后，还是随侵华的部队来到中国。更凑巧的，是梅川枝子所在的部队，有一天竟然开进了戴家湾。

那天，日头挂在天上，泻着毒毒的火。梅川枝子在一名日军少佐身后，步入诊所。见到爷爷，梅川枝子的泪水哗啦如缺堤的洪水，咆哮奔出。奶奶知道爷爷与梅川枝子的事情后，闹了一段时间，后来，奶奶同意爷爷娶梅川枝子做小。可爷爷没有同意。梅川枝子知道爷爷的态度后，对爷爷，并没有失望。

那个少佐，见爷爷医术高，派了两个日本兵，守在诊所，不让爷爷给湾里的乡亲看病。梅川枝子知道后，出了个点子，把她们的军医拉过来，合在一块。条件是，湾里的乡亲，也可以看病。

但乡亲们再不来爷爷的诊所了。还有人放出话来，说锄奸队早晚是会要了爷爷的命。

爷爷不怕，爷爷没做亏心事。

那时候，梅川枝子对她们军队的暴行，越来越有认识。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爷爷记得，那天的梅川枝子好像特别激动。梅川枝子说，我们不能再这样救治战争的刽子手了，我们救治得越多，你们中国人的灾难就越大。当天晚上，爷爷支走了你奶奶，一把火，烧了诊所。

望着漫天大火，爷爷，还有梅川枝子，躲到后山。后来大火熄灭了，日本鬼子没有见到爷爷和梅川枝子的尸体，开始在附近搜查。

爷爷与梅川枝子决心不再给鬼子卖命了，躲着，希望能见到戴家湾游击队的人。等啊，等。没有等到游击队，倒是等来了搜山的鬼子。

爷爷和梅川枝子被鬼子发现了，跑。鬼子开枪了。爷爷受了伤，梅川枝子她……

爷爷这样说着时，泪水汩汩地淌。

爷爷拍拍我手，爷爷说，孙儿，爷爷走后，逢年过节，别忘了给你梅川枝子奶奶的坟头添些纸钱。

我说，爷爷，你会好起来的。

爷爷笑笑，只是那泪水，还在汩汩地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