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日不落

人们说我总是很忧郁，锦衣玉食，却心事重重。

我渴望一段飞扬的爱情，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飞驰，衣袂在天边飞舞，如云拂过。

那天，是湛蓝如喜的蓝，那云，是大朵白，像巨大的花骨朵开在空中，悬在头顶，仿佛一抬头就可以亲吻到。

还有那威武雄壮的汉子，会把我贴在黝黑的胸膛上，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飞舞。那刀，如天边弯月，映着血色的光，摄人心魄；那马，汗色如血，如饮血而生。

而我，抱着一把弦琴，长长的黑发披下来，垂到脚踝，隐约现出脚踝上的银铃。。。

不，这不是梦，这是曾经。。。

那天，绣着“大清”的锦旗随着滚滚烟尘突然出现在草原上。那天，乌云压得很低，压到我们的帐篷顶上。脱脱，我的汉子，有着干净眼神和憨厚表情的男人，正在用一把银匕首割断一匹马的脖子，我看到滚烫的马血喷薄而出，溅了我们满身。天色也被染得血红，而我们也被这马血弄得热血沸腾。我突然失神抱住脱脱，两行清泪留下来：“不要去，不要去打仗好吗？我们不抵抗，我们逃，逃到天边去，一边放牧，一边流浪，草原那么大总有容我们的地方。”脱脱把我钳到怀里，他的臂黝黑而有力，带着我熟悉的温度。他的目光轻抚着我的脸庞，眼中的温柔犹如他轻吻下来的样子。

“保重。”他突然放开我，转身大踏步地离开，那把弯刀辉映着血色在草原上倔强地闪着红光，晃了我的眼睛。

那天我坐在被马血染红的草原上，坐了很久，看如火的太阳在天边滚落，看冰冷的银星自地平线上升起。

草原的夜很冷，足以把一个人的心冻到冰冷。我站起身来，披上脱脱为我亲手做的皮衣，整了整皮衣上的柔软的绒毛，这衣是脱脱在一个严冬徒手杀死一只狼后，为我做成的，这衣，御得了寒也暖的了心。

我穿着脱脱为我制的衣，走到了挂着那面“大清”旗的帐篷前。

我的皮衣里裹不住地是妩媚，那大清首领的眼中藏不住的是贪婪。

那高高坐在帐篷里的首领，看我的眼神仿佛要一口把我吃掉。

我的脸红了，像天边的朝阳，眼睛里却有草原上女人藏不住的倔强和野性。我是狼，是草原上的狼，妩媚的狼。

狼怎么可能被吃掉？

“这个女人很有意思，留下来！”那高坐在上穿着黄衣的首领捋着胡子说。

这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我说服自己，他虽是大军的首领，却有着一身文雅之气，但是我的汉子不应当是一个桃花春雨，温山软水泡出来的人，而应是一个铁骨铮铮，热血柔肠的汉子！可是我要对他笑，用我最美的笑。

回眸间，我看到了脱脱，他那威武英俊的头颅挂着那高高的旗杆上，让那面“大清”的旗在太阳的光晕下黯然失色。

他的眼睛，依然看着我。

对不起，脱脱，我不能走，那个坐在帐篷中央高高在上的男人必须是我的。

我做到了。

那个高高在上，穿着黄衣的男人把我扔到了床上，他一把扯下我脚上的银铃，我没有哭。

我被那个男人，我姑且叫他“皇”吧，我被皇和他的军队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延绵不断的青草香，没有威武的雄鹰，只有红砖绿瓦，高高的屋檐和墙壁。我拒绝这里的食物，拒绝穿他们那种柔而软的衣服，我喜欢穿着皮毛并且关着脚，在洁白的月光下跳舞。

皇喜欢我的舞，喜欢我的一切。

他喜欢一边看我跳舞，一边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最后醉掉。他会摇摇摆摆地来到我身边，抱起我，走进那红砖绿瓦的屋子里。

半夜，会有头上带着扁方，踩着花盆底鞋的皇后带着一大群人来砸我的宫门，之后再被皇帝呵斥出去——他总是那么不给她留颜面。而我喜欢赤着脚站在屋檐上看着皇后一行人阴着脸的离去。洁白的月光如水泻下来，远远望去我像是立在月光中一样。

脱脱，如果你也在月光中，请不要怪我。

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润，皇一天比一天喝的多，那些酒好似温柔之乡把他深深地困住。

而那位皇后再也不来闹了，她削发出家了。

月亮一天比一天弯，弯弯像一边刀，朦胧地红色的光，像极了我手上的这把刀。我的手轻柔地拂过这把带有温度的刀，依稀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刀，划伤了我的手。

我在月光下旋转着，跳着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舞蹈，皇突然拎着酒壶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用手扳住我的下巴：“明天我要去上早朝了，不能总陪你了，陪朕喝两杯，好吗？”

我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精致的金壶，摇头，“我要大的！”

我一手扳着酒坛子，将坛中酒倾入到了嘴中，甘洌的酒顺着我的柔滑的脖颈流下来。酒，可以使人迷惑，酒里，可以看到草原，一望无际的原野带着野花香，大骨朵的云像情人的话语在耳畔流淌。

我不知道手中的那把刀是怎么插进去的，我只知道刀柄没入了皇的胸膛，却没有流血。我没有逃，也无处可逃，我的灵魂早已枯萎在了这高墙陡壁之中。我不停地在月光下跳着,跳着有节奏的舞蹈，那节奏像马鞭在敲。

我不知道皇是怎么又站起来，我在跳舞，我的心在原野上。。。。。。远远地是脱脱立在马上，粗犷的嗓音在天边映着红日歌唱。

皇一把扯过我，把我摔倒地上，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是我的骨头，还有我的心。

或许，破碎的还有皇的心：“朕那么疼你，什么都给你，你为什么还不能接受这一切？”他把那把弯刀扔到地上，“咣”地一声，刀光晃了我的眼。

“还好，朕知道你这种荒蛮女子不懂得臣服，野蛮难训，朕还对你留了一手。”他撕开前胸的衣服，那前胸的衣襟里竟赫然镶这一块玄铁！“朕险些被你这妖女迷惑了！”

我笑了，不得不承认，我的笑很妩媚。

皇也愣了：“你笑什么，笑，朕就可以饶得了你吗？”

我捡起弯刀，一字一顿地说：“我笑你活的悲哀，每天都寝食难安地担心别人要来杀你。连自己最爱的女人也要取你的性命！”

皇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的笑更加灿烂，灿烂的笑映上血红的刀，血红的刀刺入我的胸膛，鲜红的血顺着月光留下来。

皇的脸色大变，过来扶住我的刀：“你，你。。。朕并没有真的要你去死，朕。。。”

我的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在脸颊上，脱脱说过，我最让人心疼的就是我的泪，那泪，美得惊心动魄。

我把头轻轻靠在皇的怀里，泪落在了他的手背上。皇轻轻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我的手在皇的手中滑落下来。。。

我心里的最后一丝笑留给了自己：我就是让皇爱上我，无可救药的爱上我，然后再毁灭他或者毁灭我，让他尝尝心爱的东西被毁灭是什么滋味。

一如当年他毁了我那月光下的草原，我的宁静，我的脱脱。

明天，红红的太阳将依旧在草原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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