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丛梅

有段时间我鬼迷心窍满脑子全是时装，整天与四川美院的朋友泡在一起，翻看美术杂志，坐茶馆，也到老街拍些照片，更多的时候是顶着烈日骑自行车，到全市大小布店寻觅花色上乘的棉布。

这些棉布店往往分布在栽有两行梧桐的小街上。木制的两层楼内整整齐齐地码着各色花样的棉布，布店隔壁就是肥肠粉店、肉店、杂货店，临街或许就是菜市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布店静悄悄地等候客人光临，飘散着淡淡的布浆味儿。

挑选棉布的时候常常花了眼，遇上中意的，扯几尺回来，照着杂志上的款式，摸索着搞些裁剪。因为棉布便宜，即使裁坏了也不会太心痛。我们从式样简单的背心、短袖上衣、松紧裤、马甲开始做，从中得到不少乐趣。

那年冬天，我们花费了半个月设计、买布、裁剪、缝纫，用麻灰色和粉红色棉布做了一件两面穿的休闲中长棉袍，窄领，下摆用松紧带松松地串着，款式简洁，穿上暖和又潇洒。为留作纪念，我们带上几件衣服跑到武侯祠拍照，或抱住一头麒麟，或到汉昭烈墓的焚香炉前顾盼生姿。日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着我们的灰布棉袍，粉红色的里子衬得肤色特别娇嫩。武侯祠内古建筑错落有致，几乎每个角落都可以构成一幅意境深远、色泽柔和的照片。我们两人激动得灵感大发，把衣服换来换去摆姿势拍照，差点感冒。

我偏爱用中性色彩的棉布搭配出参差的效果，追求中国花鸟画典雅的风格。美院的朋友却爱浓艳奔放，与众不同。她的一些搭配嗜好，十分夸张，比如用棉布做的一件墨绿、咖啡色相间的夹克，两只袖子犹如金黄色的大灯笼。多年后，回忆起那件夹克，渐渐悟出：墨绿配金黄，不正像秋天里盛开的金盏菊，在灰色天地里，有耀眼而明亮的美。美院朋友还十分乐意打扮我，毕业后刚参加工作，她将自己做的喇叭布裙赠与我，镶着荷叶边的大块绿叶衬着金黄色大花，要我上配一件桃红色真丝长袖，腰间系一根大红软皮带，远远望去，像高更画笔下的塔希堤女郎，长发垂肩，招摇过市。我穿着这身去上班时，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又摸摸荷叶边布裙，脸上流露着得意神情。我刚跨出家门，立刻招引周围众多目光。好在那时年轻，打扮过头一点不要紧。

一有闲暇，我仍爱去逛布店，遇到中意的花布，总会买回来一块，像石匠琢磨石头一样，揣想它的最佳用途。这么多年，我的花布料已积攒了一大叠。现在，大街小巷添了钢筋水泥楼房，少了专卖棉布的木质老房子和老成都充满韵味的休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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