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图》

毫无疑问，再也没有什么展览比“东西贯中——吴冠中艺术回顾大展”更有资格呈现吴冠中全部的艺术历程。350多件吴冠中作品，由中国美术馆、新加坡国家美术馆、浙江美术馆、上海美术馆、香港艺术馆、故宫博物院等分别献展，昨天一起聚集在浙江美术馆对外展出。虽然所有的这些作品都曾从吴冠中手下一笔一画渐次诞生，但他本人却从未看到过自己这么多数量的作品在同一个展览中汇集。并且，海内外吴冠中作品的所有重要收藏机构全部到齐，这也是在他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高规格。8位美术馆馆长在开幕当天亲自为观众导览，6场学术研讨致力于为吴冠中确立艺术大师的终极坐标——吴冠中是不是已经被抬上了祭坛和神坛？ 早报记者 马俊 葛熔金

难得的吴冠中作品交流

在浙江美术馆中庭，最引人注目的并非高规格开幕式，而是一批此前鲜见的作品的陈列。吴冠中长子吴可雨11月3日刚刚将它们和另外3篇手稿捐给浙江美术馆永久收藏。这48件速写被命名为《云南行》。

展览的布展是以吴冠中生前照片和巨幅艺术作品喷绘构筑的“回忆长廊”，使人仿佛步入吴冠中的世界。这些作品创作年代从1954年一直延续至2010年，分别陈列在7个展厅，作品按吴冠中的生活轨迹被分为：苦觅（1919—1976）、热土（1977—1999）和深歌（2000—2010）三大时期共10个板块进行展览，将吴冠中横贯半个多世纪的艺术历程的脉络进行梳理，清晰地展示了他中西融合的艺术追索。

“展览的很多作品具有密切关系，是各大美术馆之间很难得的一次吴冠中作品的交流。”浙江美术馆馆长马烽辉说。

如果说吴冠中的油画和水墨画由于被供奉得很高而具有了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性，那么速写则完全体现了他在构图、造型和描绘方面的功力。就目前而言，功成名就的那些架上绘画艺术家似乎无人能及。1978年的素描中，已经依稀能够看到线条将在吴冠中的绘画中发挥重大作用。但要完整地领略其艺术的转变轨迹，还是要看他的油画和水墨画。

香港艺术馆馆长司徒元杰将记者带到展厅，有包括《双燕图》在内的三件他们馆藏的吴冠中作品放在同一面展墙上。三件作品画的都是江南水乡的白墙黑瓦。但同样的题材，差不多的视角，“却清晰地呈现出完全具象到混杂抽象，最后抽象为主的脉络”。

“东西方艺术

像一对哑巴夫妻”

吴冠中最后的作品，已经相当抽象。如果将这批作品和本次展览中最早的1954年的那件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完全无法想象它们是出自一个人之手。1954年的《五台山佛光寺唐塑》，是一幅很写实的水彩画。当时的吴冠中刚回国，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任教只有一年多。他第一次带学生到五台山写生，就创作了这幅作品。虽然难以想象是什么巨大的力量在逾半个世纪的时间跨度中让一个人的艺术理念翻天覆地，让一个人的作品“面目全非”，但不断地探索正是中国艺术所稀缺的精神。

展出的作品还有一幅《五牛图》，那是吴冠中重新描绘的一幅同名历史名画。吴冠中对于中国历史上的绘画始终是崇敬的，所以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过水墨创作。但他同样迷恋西方艺术，油画创作也一直延续到生命尽头。东西方艺术和文化精神的冲突，在他的身上肯定无比强烈。因此吴冠中希望充当“和事佬”，他曾说过一句名言在展览中也被印在巨大的展板上，“东西方艺术像一对哑巴夫妻，语言不通，却彼此相爱”。可以说，作为展览名称的“东西贯中”耗费了吴冠中毕生心力，而也正是这一命题，为他的艺术高度得以持续精进提供了荫蔽。这个命题曾经造就了徐悲鸿、林风眠，后来成就了吴冠中。

在西方艺术史中，因为有许多技术精湛的工匠才能出现米开朗琪罗，文艺复兴全方位的冲击才会诞生达·芬奇，现代主义和打开禁锢的浪潮下才会有毕加索横空出世。所以，吴冠中对美协作协的抨击就尤其耐人寻味。很可能，这是一个独行者恼怒的抱怨。

西方油画中国化和中国水墨现代化，这是吴冠中自觉承担的两个使命。所以，在多次观看上海美术馆所藏吴冠中“最好的作品（吴冠中语）”之后会猜测，他后期的作品中，抽象几乎已经要从具象中飞离出去，但始终没有和具象彻底决裂。这只能是猜测，吴冠中曾说“笔墨等于零”，但笔墨并不等于零，它约等于中国的艺术史。

记者手记

吴冠中已经

被抬上了神坛?

吴冠中离世已近半年，和他刚离世时的喧嚣相比，热点过后又太沉寂。吴冠中已经被抬上了祭坛和神坛，而所谓神坛，往往就意味着供奉并遗忘，对一个有价值的人，如果当代没有作出客观的评价，那么他在历史中的价值就会被遮蔽或扭曲。

吴冠中的价值到底何在？这个问题，浙江美术馆为期3天的6场研讨会自然会讨论。但那种学术意义上的讨论，根据经验而言只是为了将他在神坛上供奉得更高更难以企及。翻开所有专家和美术馆馆长为此次展览所写的文章，就会发现吴冠中是艺术界有史以来的完人。而一个真实的吴冠中可能将会越来越远，面目漫漶。

所以除了将大师神化之外，我们能不能提供一种更好的纪念方式？西方人有箴言，将政治家塑造成道德偶像是危险的行为。艺术家当然也不能例外。西方很早就习惯从一个人的弱点出发去呈现其伟大，而我们至今还在制造偶像和图腾。吴冠中当然是可以载入史册的艺术家，但如果没有被塑成“金身”，有可能会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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