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是南欧的一个小国，拿来塞塞牙缝可以，如果天天吃这么一小盘正餐，饭量大的人怕不久就要饿得大白天看见金星了。它外表也不怎么样，左看右看都酷肖一只臭脚，放在餐桌上，单从观感先要扣掉不少分，像林黛玉那样爱干净的人，天天见餐桌上摆出这么一盘劳什子，怕不用等到薛宝钗出闺成大礼，提前个三年五载就要归了离恨天去。好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别看人家小鼻子小眼模样不周正，内涵却丰富得不得了，古罗马斗兽场、帕瓦罗蒂、黑手党、《意大利之夏》都是它家的，真是黑道白道，兼容并包。我最近看Matt Tyrnauer拍摄的纪录片《华伦天奴：末代君主》（Valentino:The Last Emperor），看后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法国品牌的华伦天奴，却原来也是意大利的土产，本应属于意大利的帽子，我愣把它戴在法国头上这么多年，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华伦天奴”由这一品牌的掌门人Valentino Garavani的音断章取义翻译而来，“华伦”清淡，读来没有多少意味，“天奴”就不同了，我每次读至此处，都望文生出“以天为奴”的意思来，所以在我心底，一直觉得这一品牌有王者之气——天都可以呼来为奴，还有什么在它话下！

没想到我这乱点鸳鸯的胡乱猜想竟捣中了黄龙府，华伦天奴这一品牌真的是指天画地，是真命天子。单看它的用色。华伦天奴的标志色是大红——绿色郁郁葱葱，从中看得到偷偷勃起的新势力；黄色浩浩荡荡，倘若揭竿起义，也不是吃素的散兵……但都不及大红——大红如火如荼，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三千里地山河统统被它罩在手心，绿也好，黄也罢，在它面前都要退避三舍，哪里还敢假以颜色？

《华伦天奴：末代君主》里，穿大红衣裙的模特吊着威亚在神庙上空飘摇，华美，有霸气，母仪天下保证没有问题。Valentino和女模们在神庙前拍的那幅照片，女模们也穿大红的华伦天奴，虽然几个女子神态各异，大红的华伦天奴一上身，杏眼一瞪都是个老佛爷，拎过来就可以垂帘听政。所以大红是一把火，燃起来烧得了好几个阿房宫。

西班牙导演阿尔莫多瓦也把红色当成看家色：《对她说》里，马克坐在大红的沙发上，贝尼诺家的窗帘是红色的，墙壁也不时出现大红色。《不良教育》里，《情迷高跟鞋》中，他作品中的女子，穿红鞋的司空见惯，黑鞋成了稀罕物。耳环是红色，头发是红色，从头到脚火辣辣，不用点就是一把火。

许多好莱坞影星也都拍过穿红衣的照片，扳着指头数起来，十双手也不够用：科斯汀·邓斯特、凯拉·奈特莉、蕾切尔·薇姿、《欲望都市》里的四位主妇……尤其是四位主妇戏花的那一幅，灵感不知道是不是来自美国摄影家乔·冈茨（Joe Gantz）。

乔·冈茨拍过一个“敬意”系列，其中有一幅叫做《爱情的可能性》：正面全裸的女子抓住弯曲的把手，双腿打开，悬在半空，以此隐喻爱情的不稳固。玫瑰们从天而降，前来护主，虽然它们想联手遮住她的私处，可惜欲盖弥彰，更加撩起观者的想象。可见不穿红衣照样可以成为一把火，只是穿红衣的那一把如果烧得猛，打119叫来消防员，说不定还有的救，但想象中的那一把，烧起来却是老房子着了火，即使电话打到上帝那里，他也至多耸耸肩，叹息一声无能为力。F107

吴克诚：《读者》原创版签约作家，现居山东。著有《迷声——西方流行音乐50家》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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