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锋

我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我无数次打过“小九九”。

十几岁时，想发表文章，但没那本事，就找来两个铅字，一个是“许”、一个是“锋”，拼在一起蘸了墨水“摁”在报纸上，俨然自己发表了作品。

二十几岁时，我给中学生举办文学讲座，按照定价搭售自己的书，明明有钱赚，嘴里却说完全是成本价。

三十几岁时，我的亲戚因啤酒瓶爆炸伤了腿，我以记者的身份去啤酒厂搞调查，到头来以人家给半个版面的广告费而告终，放弃报道的原因是我可以拿到10%的广告提成。

第一个“小九九”是发表欲；第二个“小九九”和第三个“小九九”是利欲。

“小九九”便是欲。

“九”是个好数字，人都喜欢。凡是与“九”沾边的，似乎都不赖。但“小九九”的“九”很多时是个例外。

人心隔着肚皮，肚皮包着心，心里藏着“小九九”，人心不同，“小九九”各有特色。

比“大”而言，“小”是一种情趣；是半遮半掩，秘而不宣。

小九九不分老幼，不分男女，不分里外，不分生疏。

个别的“小九九”善。比如孩子看见苹果想要大的，却故意说喜欢小的，此种“小九九”无伤大雅，童趣盎然。

多数的“小九九”恶。比如有人见好就捞，净损人利己，好落井下石。此种“小九九”如过街老鼠，人人痛恨，但斩不断。

“小九九”———一般姓私，不姓公。没人为了集体的利益打“小九九”，“小九九”是把集体的化为私有的。

“小九九”———可小，不可大。小，不伤根基，比如贪小便宜，使小伎俩。大，则伤血脉，伤筋动骨，比如巨贪，硕鼠，能让粮仓见底儿，甚至生灵涂炭。

“小九九”———有理，也无理。没有哪个人磊落得一尘不染，没有哪个人一辈子没打过“小九九”。人吃五谷杂粮，想世间杂事、俗事，有点小心思、小主意实属正常。但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小九九”、小算盘，只谋算自己的小日子，乃至不择手段，那老天爷都不答应。

人的不同之处是，有的人，不停地盘算自己的“小九九”，谋位子、拿票子、倒房子。有的人，安居乐业的同时，造福黎民。

曹孟德与刘玄德先生煮酒论英雄时，曹孟德的“小九九”是料你小子也不敢与我夺天下，刘玄德的“小九九”是熬过今晚，鹿死谁手还难说。

西汉皇帝刘欣想封同性相好董贤为侯，苦于找不到机会。孙宠、息夫躬在刘欣的授意下，把告发东平王刘云的老婆在烧香时诅咒皇上这等“奇功”主动出让给董贤，让董贤“先知先觉”为国家除去祸患。董贤被封为高安侯，息夫恭、孙宠也被封为宜陵侯和方阳侯。刘欣的“小九九”是只要达到自己的愿望，甭管是不是冤案；息夫恭、孙宠的“小九九”是，龙颜大悦的事儿，不干才是傻子。

最好的“小九九”是，利己不损人。

最差的“小九九”是，损人还害己。

最毒的“小九九”是，把人整得不像人不像鬼。

最怕的是为官者的“小九九”只盘算自己的位子；商人的“小九九”只琢磨自己的利益；市井之人的“小九九”只扫门前雪。

“小九九”就像韭菜，割了还有，割了还有，一茬接一茬地疯长。

“小九九”就像山火，余烬不灭，死灰复燃，乃至燎原。

“小九九”就像焖锅，不管焖多久，总要揭开盖，个中滋味，锅里乾坤，一闻便知。

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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