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昂

在台湾银饰设计师小雨的工作室看到了香道的用具，颇纳罕，好奇害死猫，多了解一样玩物，多丧一份志气，我暗中观察了三四天，终于有一天她准许我玩一次。简单说，香道就是自己用模子和香粉打出香，在一片香灰之上，建造一个临时的“海市蜃楼”，再把它烧掉。有点儿像坛城的意思，片刻之间，将精心造就的漂亮物件，灰飞烟灭。心细的人，爱思考的人，多半要悟出点儿什么人生的道理来，没到那个境界的，至少要叹一句浪费可惜。

小雨说：香道是非常枯燥的玩物，枯燥又需要耐心，好像茶道一样，都是从祖国兴起，又渐渐被人忘掉，却在日本大行其道。打了个很大的时空拐弯，再回到我们这里，已然有了日本味儿。却说买香木粉，檀香也好，沉香也罢，听着都是有钱人玩的，沉香其实不是木头品类，是木头的脂肪跟朽木合一。

有人回忆说“文革”间，其祖母常常从一只布口袋中取一块烂木头，给来收破烂的人，换成一袋番薯干，供全家老小又渡过一段困难日子，这烂木头就是沉香，买到最后，收破烂的也不要了，嫌弃几块烂木头已经出油了，老太太遂将它们填入了土灶的柴火里头，一阵异香飘散出来。虽然是一个挺“文革”的故事，但香道的基本意思都到位了，就是如此，将能够散发出香气的木头也好，木头粉末也好，用非常仪式化的方式燃烧掉，在那令人昏沉和迷醉的香气中，品点儿别样滋味，香都成道了，还敢不道一道。

小雨跟我一个思想体系的，我们都觉得什么东西都不要走富人路线，即便是修身养性的东西，都不一定要贵。香道讲究起来，是挺贵的，先是好的木头和香粉本身贵，其次是工具繁复极了，种类多到能够记住了都算神。点火的工具都有其容器，叫做香筋建，里边放了点火的物件，统共有七种：银叶挟、香夕、香筷、茑(一种别针，包香包用)、羽帚、火筷、灰押。晕菜了吧，这才刚开始，然后装香木和银叶的容器叫做重香盒，银叶呢不是银子做的，是某种特地镶嵌了金边的薄云母片，点香的时候会把银叶放在火上，观赏不知道啥劳什子，火焰是会有特别的颜色吗？

然后，还有试香，组香的盘子，试香包和本香的专用包叫做本包。还有割香的工具，也有五种，听其名目赶得上木工：锯、小刀、厚刃刀、槌、凿子，还有割香的台子，闻香的炉……而这些只是香道工具的一部分而已。一个人终其一生，恐怕都很难收集齐整，还没收集齐，嗅觉先没了，收集齐了，人没了。我这一千字，怎么说得了这门道？

当然了，香道有罗生门了，富人派重器具之昂贵，穷人派只追求过程模仿其大概，神仙派呢，当然是等着最后闻到香时，叹一声气：这一切终是虚无，终需一个土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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