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当代艺术的绘画评论中,关于作品画面中的线条、笔触、色彩、明暗等探究绘画语言的文字已不多见。批评家更多的关心的是作品中的主体叙事部分,即作品的“观念”。而绘画作品中的笔触通常被认为是构成作品的基础技法元素而已,我们很少像研究传统绘画那样去发掘作品中笔触的变化及形成某种笔触背后的深层原因。
1839年法国人达盖尔发明了照相技术,当时人们一度认为它对绘画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和冲击。而后,照相机却成为许多艺术家进行绘画创作中的重要辅助器械。其中,德国艺术家里希特以摄影图像为视觉基础的“摄影绘画”就使之成为20世纪后期当代绘画的标志性人物。这种绘画模式也在1990年代后期影响了一大批中国艺术家。[1]
与“摄影绘画”中对照片转化后进行工整无痕的平涂处理方法不同,近年来在某些青年艺术家的创作中出现了一种倾向。这种倾向即在创作中进行放纵恣意的涂抹,用笔奔放疾速;刻意让画面中的笔触没有融合或渐变的效果,在画面中突出绘画的手工痕迹。这种自由随意的创作表达方法,它有意的去破坏画面、颠覆美的感觉,却并不是站在传统审美趣味的对立面,而是成为一种美的代替物。
让我们试着分析一下这种倾向的产生原因。首先,从整体的视觉特征上来看,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德国新表现主义。事实上,我们也不能否认德国新表现主义是有着这种创作倾向的青年艺术家汲取营养的可能来源之一。在这一类型的绘画中,讲求绘画过程中的即兴处理,追求一种简单、粗犷的美学风格,注重绘画性。塞尚说过,每一笔触都能改变一幅画。在绘画过程中,尽管艺术家对最终的效果有所把握,但在细节上仍不断面临着新的问题,需要随时调整和修正。比起平涂式的绘画,我们更容易在某些可见的痕迹上察觉到作画的过程。画面中某个无意识的偶然为之或有意识惯性的笔触也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使得有些画作常常呈现出一种未完成的错觉。
当我们花点时间,改变一下观看方式,深入细节来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技法与气质也可能是其学习借鉴的资源。例如某些画作中让颜料在画布上自然流淌的效果,正对中国水墨用笔中的“屋漏痕”。而此种效果同时又反映出时间上“瞬间”与“持久”的冲突:用笔的疾速与流淌的痕迹所蕴含的时间长度,这正是艺术家所感兴趣的点。另外,中国绘画古卷中随着时间的腐蚀留下的斑斑驳驳的痕迹也成为这种倾向的画面中的素材。更为重要的是中国传统绘画所强调的写意气质,让笔触成为艺术家心境与趣味的流露。
当然,在此种倾向的产生过程中,占据最主动位置的是艺术家对于主流平涂绘画的抗拒心理。
这些艺术家意在强调出作品的绘画手工特性,以灵动恣意的笔触使绘画方式的特殊性得以显现。这种处理方法也是艺术家试图对观者进行的一种引导,与观者之间形成一种认知的契合。尽管画面看起来不够工整、缺乏细腻的刻画,但在总体效果上却具有更打动人心的力量。
个性的表现正是普遍性艺术的一个方面,一个瞬间。[2] 这类恣意的涂抹是艺术家处理作品主题时而产生出的特殊处理方法,虽然我们把它抽离出来研究,但艺术语言终要回到现场、历史、社会中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所以本文试图从艺术语言中最细微的点呈现出一种创作中有益的倾向,分析它有怎样的演变和推进;拨开表征研究笔触也是为了更好的回到这个情境之中。
结语:
我从不认为平涂的处理方法与恣意的涂抹笔触有孰优孰劣之分,只有在不同的创作主题、社会背景下合不合适的问题。我们在谈论这种倾向之时,难以避开某些绘画新偶像以及市场对于青年艺术家的影响;这种恣意的笔触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们的“审美趣味”,但也要警惕它成为一种策略性泛滥的流行。
关于绘画语言的研究,犹如一口的巨大火锅,千年的时间如水倒入这锅里,我们在食古人煮好的羊肉时,不忘添进几根白菜,只望,可食。
[1] 朱其主编《形象的模糊——里希特艺术笔记和访谈》 湖南美术出版社 2007年10月版
[2]里奥奈罗·文杜里《西方美术批评史》 迟轲译 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5年4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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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麟 编辑:骆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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