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潜伏》，以及电影《建国大业》里面，出现一位知名的将军顾祝同，现实世界里，他的儿子顾福生是一位画家，是作家三毛小时候画画的老师，顾福生长期住在美国，台湾很少人认识他。多年前，他第一次回台湾开画展，当时他不算太有名，一般人不见得知道他，可是他父亲顾将军的人脉广，党政军朋友多到不行，所有顾将军的朋友，为了给顾家公子捧场，全部都涌进画展去，连顾福生自己都觉得是意外的盛况。

这一群人，我相信很多是平常陪顾将军打麻将、吃饭，而从来没有逛过现代画展的人；画展的开幕典礼，几十个这样的人急急冲进去，急急买下他们可能看不懂，却可能是他们人生唯一一张花钱买的现代画。

我记得很清楚，我爸当时正在跟顾将军打麻将，就把我叫到一边小声交代说，你赶快去画展现场买幅画，给顾家哥哥捧场，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卖现代画的画廊里面。我当时是初中生，不知道画廊是怎么回事，功课也很忙，只想赶快买完要走人。到了现场目睹人头钻动，每一幅画都贴了红点（贴红点代表已经有人买了），心想「完蛋！」担心一幅都买不到；终于，给我在角落找到一张版画，我觉得很好看，也还没有贴上红点，我就抓住那张画，跟老板说，「我就要这张，赶快帮我贴！」他一贴好，我就算完成任务啦！

我第一次买当代艺术是那么奇怪的经验，多年后那个画廊老板跟我说，那一次真的是轰动到完全不够卖！后来只好把顾福生本来只用来展览的草稿，包括素描、水彩都拿出来卖，才应付完顾将军这些好友的需求，我当然也觉得很妙。那次展览造成顾福生的画，就此散布到很多向来只挂中国水墨的家里去；那可能是一幅无头人或一幅裸男，跟那些人家里风格南辕北辙。

我生平第一次花自己的钱买艺术品，则是在十几年前。有一次我为了看张晓刚 （注1）的画，循广告找到台北的汉雅轩画廊，可是不巧张晓刚的画都已经被选了。那时画廊正在展四川画家赵能智 （注2）的展览，我看中了其中一幅，没想到那一幅又已被一个香港医生买走了。我心想，既然无缘，就不要买了。

没想到，第二年那张赵能智就出现在苏富比的拍卖会上，我就跑去买，我记得是以新台币约十二万元买下。拍卖结束后，还碰到电视圈名制作人禚宏顺，他是很资深的收藏家，他收常玉 （注3）、明朝家具；当时他跟我说，「你买的那张赵能智，我本来也想买的。」我说，「还好你没有跟我抢，不然你一举牌出价，我就买不到了。」他说，「对，因为那张赵能智前面，是一张竞争激烈的大画，大家热血沸腾，惊魂未定，一个闪神我就错过了。」

之后拍卖公司的人开玩笑说，他们以后会专门去为我找画面是长得像鬼的小孩的油画，因为那张赵能智画的就是个虽然极有味道，但长得非常像鬼的小孩。事实上，当代艺术里，气氛诡异阴森的杰出作品，多到不行，但这张赵能智我还真的没有挂出来过；有一次停电，家里点了蜡烛，我悄悄从盒子里把画拿出来观赏了十分钟，觉得黑暗力量源源扑来，就赶快把画再塞回盒子里。

到现在，赵能智增值都超过了十倍，他绝不是增值最高的艺术家，其他的画家，增值可能有一百倍。其实人花钱买东西，如果有增值，就应该要偷笑了，但当时我买画只凭喜恶，很任性。华人圈把买当代艺术当成投资方式，是很多年以后才流行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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