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
郭海平住在长江边上。从他家阳台眺望,即使是最阴沉的天气,那个叫江心洲的小岛也若隐若现。因为近,更因为便宜,原形艺术中心选择在江心洲落户,一栋农家二层小楼,一年7万房租。外墙刷得雪白。一楼的展厅涂成令人安心的蓝色,挂着病人们的画。二楼是三间大画室,画笔摆在摊开的画纸上,随时等着涂画。
除了去年11月18日开幕那天,请了些朋友和病人来算是有过一番热闹,大部分时候“原形”显得过于清净。以种植葡萄出名的江心洲夏天会迎来众多游人,而此刻只有枯枝。
2007年,“癫狂的艺术—中国精神病患者作品展”在798零工场开展。它除了是国内第一个精神病患者作品展外,或许还是第一个所有艺术家集体不到场的展。郭海平向来宾解释:“请谅解,他们无法接受以精神病人的身份曝光在公众面前。”
这让展览看上去陷入了一个窘境:一方面,毫无疑问,作为“精神病患者”的艺术家是该展最重要的标签;另一方面,他们是不到场的、不被承认的,甚至是不存在的人。
70幅画作的署名全部是化名。郭海平和病人家属一一沟通过,无一人愿意以真名示人,更别说亮相。“一旦进了精神病院,监护权就归家属,病人自己没权利作决定。家属们的理由是,如果他们有一天出院了,回到社会上还要见人、还要工作,要是被全世界都知道得过精神病,就没法活了。”郭海平说。
“事实上,中国普通民众对精神病人也怀着极大的恐慌和排斥。”郭海平设想过这个画面:病人们真的来出席画展了,大概就轮到现场观众吓得后退三步了。
郭海平也曾感到恐惧。2006年秋天,他拖着一只装满水彩颜料、油画棒、马克笔的行李箱住进祖堂山精神病院的第一夜,一个女病人凄厉的叫喊让他毛骨悚然,彻夜未眠。但很快他被他们的画征服。
卖馄饨出身的张玉宝,喜用最对比强烈的色彩,红、黄冲撞,画出一截力不从心的指头,又像是一个咆哮的小人。这幅张玉宝自己取名为《怒吼》的画令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爱德华·蒙克的《呐喊》—同样的扭曲、愤怒和痛苦,从纸面上几乎喷薄而出;傲慢自大的“余丹格格”,用透视法画汽车、别墅和一切她想象中的“上流社会”,甚至她画的奥巴马和郭海平都惟妙惟肖。
王军,农民,一辈子老实巴交,因为“挣不了钱给儿子盖房娶媳妇”而崩溃,画画坚持用圆规和直尺,坚持画“有用的东西”,他画线条硬朗、色彩鲜艳的农用机械,水闸、收割机,还有“一辈子只坐过一次”的火车—所有都是高空俯视图。这让郭海平得出结论:“精神病人是在天上看世界的。”
这些病人都毫无绘画基础。但他们拿起画笔,毫不犹豫,丝毫不用考虑题材。“张玉宝告诉我,他可以画出他脑子里的一切。我问余丹格格可不可以画鱼,她立即画了十几条鱼,每条都有名有姓。”
在天上看到的三座山/王军/精神分裂症。
怒吼/张玉宝/精神分裂症。
拖拉机/王军/精神分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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