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学期，田雨转到了林风班上。

田雨是学校用巨额奖学金从外校挖过来的优等生。她聪慧过人，成绩卓越，长得又很漂亮。她像白雪公主一样，翩然而至，让班上所有的男生都眼前一亮。

对于学校花重金抢来的宝贝，班主任自然不敢怠慢，在给她选择同桌的问题上，颇费了一番心思，实在不比给自己选女婿花的心力少。班主任千挑万选，最后选定了林风作为田雨的同桌。

在田雨没来之前，学校里一直是林风的时代，他占据着全校第一的统帅地位，风光无限。

因此，田雨的到来，对于别的男生来说，如沐春风、柳长莺飞，但对于林风，却是晴天霹雳、凄风惨雨。她瞬间抢走了他所有的光环，这让林风那颗正处于叛逆期的心，天天如同被虫蚁啃噬，备受煎熬。

田雨是个清爽利落的女孩，平时喜欢扎个马尾辫，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常常还在头上别个造型新颖别致的发夹，更衬托得姣好的脸蛋俏丽可人。衣着服饰也干净得体，有些款式还很前卫时尚，不是这个偏远的小县城能买得到的。看起来，田雨的家境很不错，这更让家境贫赛的林风自惭形秽。

班主任调走了林风原来的同桌，把田雨安排在了林风的旁边。他的本意，是想让这两个尖子生互助互惠，共同更上一层楼，但林风却认为班主任是故意拿田雨向自己示威，让自己难堪，所以他将一腔妒火全部发泄到了田雨的头上。

林风开始干起了很幼稚的事情：偷偷把墨水涂在田雨的椅子上，害得田雨的新裤子被涂得五颜六色；在田雨的桌边或椅背，偷偷钉上尖钉，把田雨的靓裙挂出几个狰狞的小洞；他还唆使自己的死党，老是对田雨恶言恶语，还不时散布田雨又跟班上某某有暧昧关系的谣言。

田雨也怀疑过这些恶作剧都是林风干的，但林风装出一幅大义凛然又不屑一顾的样子，田雨苦无证据，只得作罢。她也想跟班主任反映，让班主任制止班上的流言蜚语，但确实有很多男生私下爱慕她，总是偷偷往她课桌里塞情书，班主任对此心知肚明。

班主任的辣手铁腕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人送外号“四大名捕”。他一人能得全了四大名捕的绰号，皆因他冷血无情，喜欢体罚，打起人来铁拳铜脚，绝不留情，学生们哪怕是拼命四下逃患，他也有本事追到他们，然后加重惩罚力度。学生们，哪怕是外班的学生，但凡提到这位班主任，无不胆颤心惊、朱颜失色！

高中生早恋，历来是学校的大忌，何况对像还是个校宝。所以对于情书事件，班主任毫不手软，他严厉地惩罚了那些骚扰田雨的男生，每人赏三记重重的耳光，然后一百个蛙跳，再罚每人交一份字数上万、内容深刻的检讨。他对田雨到是很客气，但也会时不时含蓄地敲打田雨，说女孩子爱美是天性，但目前正是女孩的豆蔻年华，不加雕饰的清水芙蓉更加美丽，而且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心思应该多放在学习上，穿着打扮不必太过讲究。

田雨是个转校生，初来乍到，认识的人本来就少，加上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她不敢对男生太亲近，男生们在班主任严酷地镇压下，也开始对她敬而远之，而女同学们，对田雨即羡且妒，她们碍于田雨光芒太甚，都对她退避三舍。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田雨都没什么朋友。课间，大家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有玩有闹，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半趴在课桌上，默默地作着自习。放学后，去食堂，或者回寝室，她也是孤单一人走在路上，寂寥的背影让人心酸。

田雨是学校的王牌砝码，也是班主任的命根子，他一直暗暗注视着田雨的一举一动，看着田雨总是形影相吊、神情落寞，心下也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这样更好，免得有人打扰田雨的学习。

往后的日子里，田雨理所当然地成了这个学校的第一，林风只得屈居第二。为了挽回逝去的颜面和荣誉，林风开始拼了命的学习，早上总提前数小时到教室早习，但无论他起得有多早，进了教室后，总能看到田雨那娇小的身躯。

“她晚上难道不睡觉的吗？”林风恨恨地想！有一天他发了狠，半夜就来到教室，如愿以偿，黑漆漆的教室空无一人。

林风得意地笑了：“她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他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现在眼皮重得不行，勉强扒拉着眼皮看了一会儿书，终于没能抵挡住瞌睡虫的侵袭，倒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田雨已经坐在旁边作着习题了。

林风看见自己身上，盖了件粉红色的风衣。

他有些不好意思，也很沮丧，又功亏一篑，他揉着眼睛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有半个小时了吧，看你睡得正香，没敢扰你清梦！”田雨看了林风一眼，“你今天来得挺早嘛，晚上没睡好吧？读书是很重要，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玩命了！”

这是他俩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但田雨的好言相劝，在林风听来，却成了戏谑和挑恤。他虎着脸把风衣扔给了田雨，刻薄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衣服，真倒霉，被女人衣服压了要背时三年，也不晓得你安的啥子心！”

田雨惊愕地看着林风，一双明眸深处，隐隐透出了一片晶莹，林风故意视而不见，自顾冷着脸看书。

自那以后，田雨再没跟林风讲过一句话，也没正眼看过林风，林风不知为什么，心里更是别扭得紧，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田雨赶出去。

对于林风变本加厉的欺负，田雨孤立无助，又无人可倾诉，只得默默忍受，有时委屈得紧了，上课时都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偶尔，林风无意中看到田雨悄悄垂首杏花沾露、梨花带雨，也会有些不落忍，但一想到田雨存在的巨大威胁，他又强迫自己的心肠必须硬下来。

这天午休时，林风和几个死党没睡午觉，在教室里密谋再施什么诡计，一定要把田雨整得留下心理障碍，让她乖乖地自动转班，最好是自动退学。

几人正说得兴高采烈、唾沫横飞，突然教室门一响，田雨拿着一摞书走了进来。

他们的声音太大，田雨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林风的几个死党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

林风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但他马上调整了情绪，用挑恤的眼神盯着田雨，满脸不屑地对同伴们说道：“她听见又怎么样，别管这个女人，我们继续说我们的事！”

田雨没想到林风这么肆无忌惮，她真的愤怒了，她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叫喊道：“我怎么得罪你了，是杀了你爹，还是抢了你老婆？”

林风没想到田雨居然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他愣了愣，但马上又装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就看你不顺眼，咋了，你打我呀！”

田雨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看样子眼泪很快就会喷涌而出，林风嘲弄地等着看她涕泪到处横流的丑样。

可惜田雨没让林风如愿，她不但没流一滴眼泪，还举起手里的一摞书，狠狠砸向了林风的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这一砸彻底把林风砸蒙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文静如水的女孩，小宇宙爆发起来也是这么恐怖瘆人。

班主任看见林风头上惊心动魄的大红包，便追问怎么还没到过年，就有红包压头，林风吱吱唔唔，敷衍说自己不小心撞到门上撞伤了头。他不敢说明真相，一则本来就是他理亏在先，二则他也不指望班主任会为了他而得罪自己的活宝贝。

被砸蒙了的林风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他和田雨仍互不搭理、形同陌路，可两人再也没发生过吵架斗殴、流泪流血等不和谐事件。

虽然如此，两人长期的冷战还是引起了班主任的重视。看来让两人互惠互助，共同进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搞不好这种紧张气氛还会影响到两个尖子生的学习，思虑再三，班主任跟他们提出，要给他俩换同桌。

林风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终于把这个碍眼的女人赶走了，但不知为何，此时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里一阵纠结和失落。林风低着头，一声不吭，他知道，田雨肯定会兴高采烈地答应，而班主任一定是让他迁走。

谁知田雨却淡淡地说道：“谢谢老师的关心，但不用了，我觉得和林风当同桌挺好，平时还可以探讨下偏题、怪题，交流下学习心得。”

班主任有些诧异，他蹙了蹙眉头：“你们真的不愿意换吗？林风，你呢？”

林风也惊讶地看了田雨一眼，他没想到田雨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含糊地回答道：“我随便，看你们的意思吧。”

班主任看见田雨一脸的不合作，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不过以后你们要互敬互爱，不能再发生磨擦！”

班主任走后，林风非常疑惑，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不同意换同桌？”

田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逼我走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吗，我就偏要成天在你眼前晃来晃去地恶心你！”

林风闻言瞠目结舌，他又羞又恼，想要发作，却突然怒极反笑。

林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而田雨也跟着顽皮地笑了起来。这是林风第一次看见田雨笑，如阳光般灿烂，她的脸颊上现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更加楚楚动人。

那一刻，林风突然领会到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含义。

林风和田雨开始融洽相处了，他们如班主任所愿，经常在学习上互相帮助。林风成绩虽好，是理科尖子，却有些偏科，英语常常会拖点后腿，而田雨虽然不偏科，但物理却总是不如其它科优秀。

因此，在自习课上，田雨教给林风背英语单词的诀窍，以及处理英语各类题型的方法，林风也不厌其烦地告诉田雨解决物理习题的规律，遇上物理难题，林风便和田雨携手，一步步思索、共同解决。

林风发现，和田雨一起学习，其实有很多乐趣，田雨讲英语题时非常地幽默风趣，她总能找到最轻松、最有效的办法帮助林风理解试题，林风无意之中，竟然爱上了自己最头疼的英语，每天不背点英语单词，不做点英语习题，便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老大不自在。

田雨在林风的帮助下，物理成绩也突飞猛进，还大有超英赶美的趋势。

他俩已不再满足于老师布置的习题范围，他们经常会自己找一些偏题怪题联手解决，自习课上，常常能听到他们兴奋地大叫一声“耶”，大家已经见怪不惊，知道他们是又合力解决了一道难题。

这两人的强强协作，效果显著，林风英语这条跛腿，终于治愈了，田雨的物理大跨步地提高，终于和其它科目齐头并进。在学校的排名，田雨依然是第一，林风第二，但林风的成绩把第三名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俩在县上的排名，也大大靠前。

班主任心花怒放，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田雨考个县里的高考状元大有希望，这两人考上清华北大都不成问题。

两颗年轻的心碰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知从何时起，林风和田雨的聊天范围，渐渐超出了学习之外，他们开始共同分享开心和不开心的往事，共同回忆儿时的玩伴和同学，还谈及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林风跟田雨讲述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妹妹。每次提到妹妹，林风的脸上都会难得地浮现出甜蜜温馨。林风和妹妹感情很好，春天一起上山采野花，他会编很多花环挂满妹妹的小头和脖颈，把妹妹打扮得像香香公主；秋天一起满山遍野地摘野果，两人总是吃得肚胀肠满才回家；林风还常常下河摸鱼，捉到鱼后，便就地捡些柴火，把鱼架在火上和妹妹一起烤着吃，妹妹常常吃得满脸黑灰，像个馋嘴的小花猫。

林风很喜欢这个妹妹，但在调皮捣蛋的顽童年纪，也经常以欺负妹妹为乐。和妹妹一起去割猪草，他总是趁妹妹不注意时，偷她背篓里的猪草，妹妹常常猪草越割越少，结果完不成父母交待的任务，回家后被父母责罚。林风小时候很喜欢骑牛，他每次放牛时，都要骑着牛慢跑几圈。妹妹看着林风骑牛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羡慕，但妹妹个子矮，胆子小，不敢骑牛，林风就坏笑着把妹妹抱到牛背上，然后自己跑到一边，妹妹脚不着地，手又拉不住缰绳，经常吓得哇哇大哭，林风便躲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虽然妹妹经常被林风刻骨铭心地欺负，但她一点也不怨恨林风。为了支持林风读书，妹妹上小学时就包揽了很多家务，以便林风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习。妹妹初中读了一年多，就辍学外出打工，以补贴家用和林风的学杂费。每每提及于此，林风就黯然神伤，他觉得自己亏欠妹妹太多，此生都无法弥补。

林风也从田雨口中得知，原来田雨家就在自家的邻村。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她和弟弟一直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田雨的父母在外打拼多年，现在沿海一带做点小生意，虽谈不上很富裕，但总算衣食无忧。父母和儿女聚少离多，却很是疼爱这两个孩子，他们经常会寄些漂亮的衣饰给两个孩子。难怪田雨的衣着头饰都那么新颖时尚。

田雨家在山村算是家境较好的，所以她和弟弟虽然是乡下孩子，但从小就没做过什么农活。林风提及和妹妹一起割猪草，一起骑牛的经历时，她满眼羡慕之色。

林风看着她无限向往的神情，忍不住笑道：“其实骑牛不够刺激，有机会我带你到草原上骑马去。莽莽草原，策马驰骋，马蹄踏花，那种感觉才够爽够威风！”

田雨故作惊讶：“怎么，你骑过马？”

林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你看电视上，那些蒙古汉子，在马上雄姿飒爽、彪悍无比，这才叫真男人啊！”

田雨掩嘴偷笑：“就你这瘦麻杆的体格，还妄想彪悍！”

林风斜了田雨一眼，怄火道：“总比你壮实！”

田雨和林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同学们受林风的感染，对田雨的态度也好了很多，田雨犯天煞孤星的命运总算终结。课间和自习时，很多同学都会找田雨讲题，暗恋田雨的男生们，这时也瞅准机会，借着问题之名，找田雨说东说西。田雨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不管是真心求教者，还是别有用心人，她都来者不拒，讲题耐心细致、生动有趣。大家都越来越喜欢她，田雨真正成了班里的核心。

田雨的朋友多了起来，但她和林风的关系不但没淡，反而越来越铁。班主任见每次自习时，都有很多同学围着田雨要她讲题，非常着急，要是耽误了田雨的学习，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但班主任也不好公开反对田雨的这种好人好事行为，于是他私下支会林风，以后有同学来找田雨讲题，林风都要帮忙挡架，不能让太多人打扰田雨学习。

要是在以前，林风肯定会怒火中烧，但现在，他欣然答应。

从此，林风义不容辞地充当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不但帮田雨拦人挡架，还时刻警惕居心叵测者的骚扰行动。

田雨对林风的行径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不过从她后面的行为来看，她在投挑报李。

每到冬天，林风的十个手指都会长满冻疮，又疼又痒，戴上厚手套，手稍微舒服点，但又没办法写字，非常恼火。林风每个冬天就是在这种痛苦不堪的状态下度过的。

田雨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这天，田雨拿了双半指手套给林风。手套做工很粗糙，但却是羊绒线所织，轻薄而软和，戴上非常舒适。

林风很诧异，问田雨这手套是从哪儿来的。

田雨的脸微微红了红：“是我织的。我只能晚上睡觉后躲在被窝里偷偷织，光线又不好，所以织得很毛糙。不过用的线绝对是好线，是我让我爸寄过来的上等羊绒线，戴着很暖和，又不会影响你写字。”

林风很感动，他默默戴上手套，非常地合手。林风的手暖暖的，心里更是暖流涌动。

田雨还经常带个灌满了滚烫开水的热水袋到教室，上课时就让林风抱着取暖，有时田雨也会把手放在热水袋上，两人指尖碰着指尖，林风的心就会一阵小鹿乱撞。

这个寒冷的冬天，林风觉得异常温暖。

田雨对林风的特殊照顾，让很多害了相思病的男生们恨得牙痒痒，班上逐渐传出林风和田雨的流言蜚语，班主任听到风声，也开始严密注意两人的一举一动。

这天正上英语课，班主任躲在教室后门外偷偷往教室里窥视，只见林风和田雨两人的手又一起放在热水袋上，两人的手指还时不时偷偷互相拨弄一下，趁着英语老师回头写板书的空当，两人还要说笑几句。

班主任看见这一幕，只觉血往脑门上涌，气得肝肺欲炸。

下课后，班主任铁青着脸把林风和田雨叫到办公室，他看了看林风和田雨，二话没说，先狠狠扇了林风几个耳光。

林风顿时两耳轰鸣，眼冒金星，田雨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班主任厉声说道：“林风马上搬到最后一排去坐，田雨，我会重新给你安排个同桌！”

田雨愣了愣，说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同桌？”

班主任很是恼火：“大家都在传你俩早恋，我还不信，要不是刚才我亲眼所见，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田雨一张俏脸顿时红霞飞舞，也知是羞赧还是气愤，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老师，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别人说什么我不在意，但是请你别胡乱猜疑我们。我和林风只是好朋友，也是学习上的好伙伴。我愿意让林风当我的同桌，如果你执意把他调走，那我只好转班或者转校。”

田雨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班主任瞠目结舌，他又急又怒，破天荒地对田雨吼道：“田雨，这可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太任性，为这事毁了自己的前途不上算！”

田雨并不在意班主任的熊熊怒火，她冷静地对他说道：“老师，请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超过友谊的界限，也绝对不会耽误学习，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班主任虽然生猛，但唯独对田雨无可奈何，他见田雨态度坚决，只得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可以不给你们换位置，但你们以后要注点意，别再招人闲言碎语。”

走出办公室后，林风惊魂未定，田雨却顽皮地对林风眨了眨眼睛，还做了个V字手势，林风心里五味杂陈，感动非常。

此后，林风和田雨又保持开了距离，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比以前更加密切。

两人不公开交谈，却私下里偷偷传递小纸条，但纸条的内容都是积极健康的，大多说说学习，或者谈谈理想，最出格的也仅限于摆摆明星，聊聊八卦。自习课上，两人也会写写诗词，他们正处于敏感青涩的年纪，每每为赋新词强说愁，蹙眉凝思，故作愁绪，等憋出了一首大作后，两人就会相互点评，相互戏谑。

林风和田雨在这种亦亲亦友亦情的关系中度过了高中三年。林风也弄不清楚自己对田雨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是爱慕？敬重？倾佩？依赖？友谊？

林风也曾有过给田雨写情书的冲动。为了写出一封完美的情书，林风甚至逃了几个晚自习，去校外网吧上网，查找情书的范本。林风还翻阅了很多肉麻兮兮、酸气十足的言情小说，想从中吸取表白的经验。林风经过大量的准备工作，最后终于酝酿出了一封情书，自认为还能拿得出手，但他一直没有勇气交给田雨。

林风不知道田雨对自己是怎样的想法，他怕会毁掉自己和田雨的珍贵友谊。而且在他的潜意识中，好像也不想破坏自己和田雨现在的这种关系。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转眼到了高三。班上的紧张气氛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班主任明文禁止班上的同学在课间或自习课时，找田雨和林风解答习题，有问题直接找任课老师解答。

林风和田雨也被沉重的功课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很少传递纸条和聊天了，偶尔聊聊，也是聊考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

林风对学校到没什么要求，他想听从班主任的建议，填个稳妥的学校。而田雨目标明确，她要考B大，她说B大的校园是全国高校中最美的，在那儿读书，也会更有激情。

林风受到田雨的鼓舞，便也下定了决心，立志要考上B大。他俩约好，填报志愿时非B大不填，虽然在选择专业上俩人还有分歧，但不能再当同桌，起码还能同校。

为了实现自己这一宏伟的人生目标，两人更是拼了命的读书，不单极度压缩睡眠时间，吃饭、走路、上厕所时，也是书不离手。

一诊考试结束了，两人的成绩非常不错，田雨挤进了县里排名前三名，而林风排名第五，他们都上了一类院校保送线。班主任非常高兴，两个尖子生，总算给自己长了脸，他跑前跑后、忙上忙下地给两人联系保送事宜。

保送学校名单出来了，两人都不能保送到B大，而且只能被保送到不同的大学。林风很沮丧，世事总难尽如人意，他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田雨却异常干脆，她毫不犹豫地撕毁了保送申请表，并斩钉截铁地对班主任说道：“我非B大不读！”

田雨的坚定感染了林风，他也拒绝了保送，并跟田雨说了同一句话：“我非B大不上！”

班主任有些懊恼，但无可奈何，这两人意志坚决，而且以这两人现在的成绩，考上B大也绝非不可能，学校自建立到现在，曾只有一名学生考进过B大，从那以后再无此项殊荣，就算是县里所有的学校累加起来，每年考进B大的学生都屈指可数，要是自己班里一下能考进两个，那自己在县教育界，无疑会成为神级人物。

班主任盘算了良久，终于咬咬牙同意了两人的决定。

两人欢天喜地、踌躇满志。其实两人都没去过B大，并不知道B大校园如何景色怡人，风光如画，但他们经常会自我构思B大梦幻绚丽的景致，憧憬自己已经走在B大烟波浩渺、碧浪荡漾的人工湖边，或者坐在B大宽敞明亮、宏伟气派的图书馆里。

美丽的梦想，总是让人奋进，两人成天精神焕发，活力十足，战斗指数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对黑色高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近于拼命的勤奋，导致体力过度透支，林风年轻体健，但还是顶不住每天超负荷的学习，精力有些不济，他没注意到，田雨的精神状态更是不佳，每天神色黯然、眼神涣散。

班主任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的变化，很是着急，经常自己掏腰包给两人买西洋参、黄金搭档等保健品吃，林风的状态有很大好转，但田雨还是萎靡不振。

马上要三诊考试了。其实到了三诊考试，也就是走走过场，再根据三诊考试成绩有针对性地作最后冲刺。

考试前一天下午，学生们都提前放学了，正逢林风值日，他得留下来布置考场。

平时教室里课桌拥挤不堪，考试时考生们又必须坐得稀疏分散，林风只得把多余的桌子一张张搬到教室后面摞了起来。

他一个人累得满头大汗，正寻思着要不要找两个哥们过来帮忙，突然一双芊柔细嫩的小手，抓住了桌边。

林风一抬头，看见田雨对自己甜甜一笑：“你一个人做着太慢了，反正我也没事，又不想看书，我来帮帮忙吧！”

林风感激地一点头，又有些过意不去：“谢谢！这样吧，我负责搬多余的桌子，你帮忙排布一下考试用的桌子就行了。”

田雨没再多言，两人都默默地干着活，教室里一直回荡着桌子乒乒乓乓的撞击声。

桌子终于布置妥当了，接下来要开始贴准考号。

一号当然是第一名的田雨。

林风拿着田雨的准考号单，突然脑子短了路，他挠着头发喃喃自语：“准考号是从门口开始贴，还是从窗口开始贴啊？”

田雨走到窗口边第一个座位，拍了拍课桌，轻声道：“从这儿开始贴吧，我想坐这儿。”

林风欣然同意，他也想坐在窗边。

林风和田雨分工合作，很快贴完了所有的准考号。

林风只觉浑身酸痛，等会要去澡堂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他感激地对田雨开玩笑道：“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啥了！祝你明天能考个好成绩，考试结束后，我请你吃饭！”

田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准考证号，眼里满是爱怜之色，然后神情忧郁地扫视了教室一眼，好像很是恋恋不舍。

田雨神伤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幸运星。

田雨把瓶子递给林风，说道：“这是我抽空叠的，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祝你能如愿考上B大！”

林风又惊又喜，他接过幸运星，抱歉地说道：“谢谢，哎，我都没想到给你准备什么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田雨笑了笑：“你考出好成绩，就是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虽然田雨一直粉靥含笑，但不知为什么，林风总感觉田雨今天怪怪的。

三诊考试的成绩，让人大跌眼镜。田雨一下掉到了年级第三十名，林风终于重居榜首，夺回了丢失已久的荣誉。

但林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田雨自三诊考试过后，便消失了踪影。

林风开始以为田雨生病了，问过田雨同寝室的同学，才知道，原来田雨已经搬出了宿舍。

林风思虑再三，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冒险去问班主任。

班主任只回答了一句话：“田雨转到市里的学校去了！”

林风大惑不解，学校怎么可能同意田雨转校，而且班主任也不可能这么平静地对待此事啊！何况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转校是弊大于利，田雨不可能不知道，再说，她怎么可以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悄悄走了，好歹同桌近三年，这样做太不地道了。

林风满肚子疑问，便又询问班主任，班主任不耐烦了，铁青着脸训斥道：“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你认为自己这次考了全校第一就了不得了是吗？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以你现在的成绩想上B大，还悬吊吊的，要管闲事先把自己的稀饭吹冷再说！还不快滚回教室学习去，我这还有一大堆事呢！”

班主任一发飙，学生无不发抖，以前只有田雨敢跟班主任对着干，林风可没这胆。他吓得噤若寒蝉，马上逃离了班主任办公室。

满腹疑问，一直如毒蛇般缠绕着林风，他回想起三诊考试前一天，田雨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那么勉强，感觉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班上少了田雨，总有残缺不全的感觉。林风每每看到身边空空的坐位，心里也空落落的。他常常会把田雨送给他的那瓶幸运星拿出来摸摸，心里才能踏实些，他知道，虽然田雨转了校，但他和田雨的约定不会变。

终于熬过了炼狱般的高考，林风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如年。田雨的不辞而别，对林风的情绪影响颇大，他感觉自己这次完全没正常发挥，恐怕上B大成了泡影。

高考成绩出来了，果然没上B大录取线，不过比林风自己预测得要好，他收到了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看着手中的通知书，林风只觉哭笑不得。

田雨这丫头如愿考上B大了吧，要不是这丫头突然莫明捣乱，我肯定也考上了，不行，我得找这丫头赔偿精神损失费。

林风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往班主任办公室走去。

班主任看见林风，态度比以往和蔼了许多，他招呼林风坐下，还破天荒给林风泡了杯茶。

班主任和颜悦色地安慰林风：“没考上B大没关系，只要自己尽了力，不留遗憾就行了。你考上的这所学校也很不错，只要自己好好努力，在哪儿都能发光！”

班主任的态度让林风很吃惊，他本以为班主任会讥笑自己，好好的保送机会不要，却辛辛苦苦考了个差不多的学校。没想到班主任严厉的面纱之下，却掩藏着仁爱慈祥。

林风仿佛重新认识了班主任，他对着班主任感激地笑了笑，呷了口茶，定了定神，然后问道：“您知道田雨的消息吗？她顺利考上B大了吧！”

听到田雨的名字，班主任脸色一沉，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了下去。

林风心头一紧，看来自己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田雨突然转校，一定对班主任打击不小。

班主任哀叹了一声：“她考什么大学啊！田雨这孩子，真是可惜了！”

林风闻言一惊，忙问道：“老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班主任又一声叹息，语气中无限地伤感：“你们都还不知道呢！田雨家出了事，她退学了！本来田雨家境还算不错，谁知祸从天降，她的父亲得了尿毒症，巨额的医疗费耗光了田雨家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大笔债。田雨哭着要退学，我本来坚决不同意的，连校长都出面劝了几次，但田雨这孩子，十分倔强，主意拿定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没办法，学校拗不过她，只得同意。这次学校作了亏本的买卖还在其次，只是田雨这孩子，真的太可惜了！田雨怕这事影响大家的学习，还专门叮嘱我，让我保密！哎，这孩子，自己遭遇了这么大的不幸，还想着关心别的同学。”

林风闻言只觉晴天霹雳，他万万没想到田雨的离开，竟然是真的离开了学校。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风冲出学校后，跳上公共汽车就往家乡赶，他一定要找到田雨，问个究竟！

林风到了邻村，一路打听之下，找到了田雨的家。田雨的家是栋二层楼的水泥房，在小山村，算是修得很体面了。

门口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腰正在切猪草。林风走上前去，问道：“奶奶，请问田雨在吗？”

老太太一脸憔悴，她木然地盯了林风一眼：“你是谁？找田雨干什么？”

林风接过了老太太的铡刀，边切猪草边说道：“我是田雨的同学，我来看看她！”

老太太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笑，抢过铡刀，指着右边方向说道：“原来是小雨的同学，她在那边山坡放牛割猪草，你去找她吧，我这儿不用你帮忙！”

林风谢过老太太，便向她指引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个山坡，果然看见了田雨那娇小的身躯，正弯着杨柳小蛮腰奋力割着猪草。

田雨累得香汗如雨，小花褂子背心处浸出了一个漂亮的心型汗渍。她不时抬起手背擦擦脸上晶莹的汗珠，手上的黑泥和草渍把一张俏脸涂成了京剧脸谱。

林风心里一阵酸楚，这就是那个公主般骄傲神气、耀眼夺目的田雨吗？

林风默默走上前去，抓过田雨的背篓和镰刀，轻轻说道：“我来吧！”

田雨惊愕地回过头，看见是林风后大呼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吓我一跳！”

林风也不吭声，只顾埋头割猪草，镰刀熟练地在草丛中横扫，不一会儿，背篓就装满了。

天气非常炎热，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万物都冒了烟。

田雨和林风并排坐在树阴下，拿手不停扇着风，虽然感觉不到一丝凉爽，但还是拼命舞动着双手。

林风看见田雨那张花花绿绿的脸，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掏出一张纸巾递给田雨，说道：“快擦擦吧，像个小脏猫，丑死了！”

田雨瞪了林风一眼，佯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自己去照照镜子，你才像个大脏猫！”

两人说笑了一阵，突然就没了话，周围变得异常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林风先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要退学，你家里有困难，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的！”

田雨低着头，双手不停拨弄着衣角，轻声说道：“我别无选择，你们帮不了我！”

“怎么帮不了你，我们可以给你父亲捐款，也可以到街上找人募捐，学校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论怎么样，你都不应该退学啊，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听到这话，田雨的眼泪再也关不住，喷涌而下，她抽抽搭搭，委屈地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安心读书吗！为了给爸爸挣医疗费，我弟弟初中都没毕业，就被迫辍了学，跟着别人出去打工了，我妈妈一人兼了三份工，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我奶奶，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一边没早没晚地做农活，一边照顾我爸爸。我的家人都这么辛苦，我却舒舒服服地坐在教室里念书，我还是人吗？那段时间，我满脑子都是我的家人忙碌的身影，还有我爸爸痛苦的样子，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学习，晚上睡觉也根本不能入眠，脑子里总想着，弟弟在异地他乡，可过得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他？妈妈那么累，会不会累出病来？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作农活时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爸爸身体怎么样，是不是又该透析了……以我这种状态，根本没办法参加高考。退学回了家，虽然心里也很难过，但却轻松了许多，每天不用有那么多的顾虑和担忧！”

林风鼻子一酸，想说点什么，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他把头偏到一边，良久，才开口说道：“田雨，还是回学校吧，我们大家都尽量想办法帮助你。我对录取我的这所学校也不太满意，我陪你一起复读，咱俩一起考B大！”

田雨凄楚地一笑：“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也不再奢望上什么大学了，你能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吗？”

林风很难过，他默默掏出录取通知书递给田雨。

田雨接过录取通知书，神情恢复了平静，她轻轻抚摸着通知书上那所大学的名字，说道：“原来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看了半晌，然后把录取通知书放回林风手里。她突然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说道：“从此以后，你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战斗了，你是在替我们俩一起读大学，你在教室上课时，在图书馆看书时，在校园里逛悠时，你心里都要默念一下我的名字，我会知道的！”

田雨尽量保持着平静，但林风还是看出了田雨眉宇间的凄怆和失落。林风觉得心很痛，但又无可奈何，他对田雨说的一切尽力帮助她的豪言壮语，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林风看着不远处自顾吃草的大水牛，心里一动，他对田雨说道：“你不是想骑牛嘛，我带你去骑。”

田雨看着水牛高大的身躯，忌惮地摇了摇头，林风劝说道：“牛很稳的，放心骑吧，不会有危险！”

田雨还是不肯，林风只好独自跳上牛背，先骑着跑了几圈，觉得不过瘾，干脆站在牛背上表演起了特技。

田雨看见林风居然在牛背上练习单脚跳，吓得尖叫起来，林风得意地喊道：“威风吧，羡慕吧，你要不要也试试！”

田雨白里透红的脸蛋，吓得有些发青，她拼命叫道：“我才不试呢，你也快下来，太危险了！”

林风见表演太过了，不但没能激发田雨的好奇心，反倒把她吓破了胆，他只好又坐了下来，骑着牛百无聊奈地在山坡上跑上跑下。

田雨见林风骑牛骑得洒脱，也慢慢来了情绪，有些想试试。林风准确地捕捉到了田雨目光中流露出的羡慕信息，便停下来好言诓骗。

田雨终于鼓足了勇气，战战兢兢地把手伸给了林风。林风把田雨拉上了牛背，感觉到田雨微微地颤栗。

林风安慰道：“别怕，你抱紧我的腰，我保证不会摔着你的。”

田雨的手伸到林风腰间，迟疑了一下，又移到林风的肩膀，然后紧紧地抓住了林风的肩头。

林风心里暗暗一笑：“这丫头，还不好意思呢！”

林风一蹬牛肚，牛吃痛跑了起来，田雨吓得大叫，林风坏坏地大笑。

其实牛跑得很平稳，田雨慢慢发现骑牛并不惊悚，便平静了下来，还好奇地左顾右盼，不过双手一点也没放松，还越抓越紧，指甲都嵌进了林风的肉里。

林风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但心里却非常乐呵。

两人骑着牛徜徉在草地上，怡然自得、温馨浪漫。整个山坡都回荡着他们清新爽朗的欢笑声。

骑牛骑累了，两人又在山坡上采摘野花。林风编了个大花环，戴在田雨头上。他痴痴呆呆地看着田雨，喃喃说道：“你跟我妹妹一样好看，戴上花环，像个小公主。”

田雨甜甜地笑了，笑得纯真动人。

她抬头看了看太阳，对林风说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路还老远呢！”

虽是邻村，但山里村落分布得很零散，林风回家还要走二三个小时的山路。

林风神情复杂，他看着田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保重！”

田雨也眼波闪动，她点点头：“你也保重！”

大学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美好，过了新鲜期，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每天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让林风意兴阑珊。

少了田雨的学校，就算人潮涌动，也总感觉空荡荡的。林风盼望着快放寒假，好见到田雨给她说说大学里的轶闻趣事。

放寒假时，虽然还没到春运高峰期，但已经很难买到火车票了。林风抱着铺盖卷，在火车站排了两天两夜的队，终于抢到了宝贵的一票。

林风回寝室后，室友们都吓了一跳，本来他两天夜不归宿，他们就差点报了警，现在人回来了却蓬头垢面、落魄不堪，难道被人劫财劫色了？

林风在火车上被挤得前胸贴后背，苦熬了两天一夜后，终于回到了家乡。

他进家门后，顾不得和家人寒暄，丢下行李就兴冲冲地往邻村跑去。

林风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田雨家，敲开门后，却看见一张陌生中年妇女的脸。

林风曾见过田雨母亲一次，知道这人不是。

“可能是她们家亲戚吧，也不知道田雨爸爸的病好了没！”林风暗想。

林风礼貌地问道：“请问田雨在家吗？”

那妇女一愣，随即说道：“她们家搬走了，这栋房子我们家买了！”

林风大惊，没想到田雨家已经换了主人。他连忙问道：“请问她们家搬到哪里去了！”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不知道。他们家为了给田雨爸治病，卖了房子。不过听说田雨嫁到县里去了，他们家里人应该都跟着过去了吧！”

“什么？”林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雨竟然嫁人了，她才刚满十八岁吧！

林风想了很多办法，竭力寻找田雨的下落。他找到以前的班主任、任课老师、同学，可大家都不知道田雨的消息，林风又上校友录搜索了好几次，但都没发现田雨的踪影。

林风的一切努力都化成了泡影，他始终没能再联系上田雨。

“看来田雨是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他只能沮丧地放弃。

四年的大学生活，没有人和自己一起度过、分享，林风非常遗憾，成天郁郁寡欢，但他还是没忘记对田雨的承诺，无论他在校园哪个角落，心里都会默默念几遍田雨的名字，他相信，田雨能感应得到。

就快毕业了，同学们不是忙着找工作，就是辛苦准备考研。只有林风很轻闲，他不想考研，也不用为工作发愁，他们那个小县城，为了吸引考出去的高材生回到县里发展，给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县里政府部门随便他们挑选，看上哪家单位就直接招进哪家单位，还会给安排个副科长的职务。

林风从来没想过要回到那个贫困落后的小县城，但对于县政府抛来的橄榄枝，他义无反顾地接下了，不但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还为了有机会再见田雨一面。小县城并不大，他相信，两人同在一个县城，一定能再重逢。

世事并不尽如人意，小县城不大，但茫茫人海，找个把人仍如同大海捞针。林风想过利用职权让户警搜寻，甚至动过人肉搜索的念头，但终于还是作罢，一切随缘吧！

这天，林风和女友约好，去未来岳父家吃饭。他去接女友的途中，看到一个菜市场，便拐进去买点菜。

突然，他看到斜对面的菜摊后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少妇背着个孩子，还牵着个孩子，在菜摊前忙碌着。此人正是田雨。

田雨不再是以前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干净清爽的女孩了。依然俏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云，满眼都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她头发散乱，为了不遮住眼睛，只得不时捋捋滑落的头发，收钱时满是黑泥的手就直接往衣服上擦擦，腿边那个孩子正抱着她的腿大哭，眼泪鼻涕蹭得她裤子上到处都是，她也不管，只是得空就大声训斥孩子两句。

林风没想到，日夜企盼的重逢竟会是此情此景。

他觉得双眼开始模糊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和田雨打个招呼。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那首《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铃声欢快地唱了起来。

熟悉的歌词震荡着林风的鼓膜：“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却总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你驮我离开一场爱风雪，我背你逃出一次梦的锻炼，遇见一个人然后，生命全改变，原来不是恋爱才有的情节。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就算我忙恋爱，把你冷冻结冰，你也不会恨我，只是骂我几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当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就感觉这首歌是为自己和田雨量身创作的，歌中的每一字、每一句，和自己与田雨的经历都是那么贴切。他果断地把手机铃声设定为这首曲子，从未再更换过。

此时，手机一直顽强地叫着，他却呆呆地拿着手机，只顾盯着田雨的身影。不知何时，他潸然泪下，泪珠如断线的珠子，颗颗溅落在手机光洁的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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