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和德

沪剧作为上海的原创戏曲，其“根”就是运用上海方言来唱由田头山歌、民间小调逐渐演变而来的各种板式唱腔。得以较快发育成长的外部营养，主要来自文明戏——话剧。沪剧能赢得观众，不是靠从古典戏曲里继承的程式化形式技巧，而是靠对周围生活的细心观察与生动表现，所以有重视刻画民间人物的表演传统。沪剧的都市气派，乃是东方大都会的气派，所以演起西装旗袍戏来，在戏曲界可称首屈一指。

当然，任何优势都是相对的。在戏曲文化版图里，沪剧是离以昆曲为代表的古典戏曲形态最远而距话剧最近的剧种，不妨称之为“边缘型戏曲”。有的人则称之为“话剧加唱”。这都不必介意。重要的是在坚持发扬自己艺术优势的前提下，适度地找回一些戏曲精神以使自己的戏曲品格更加鲜明些。未来的上海，当是普通话、方言和英语的和谐并存。沪剧要在方言的纯熟、鲜活、清新、优美上发扬自己的剧种特色。

茅善玉是改革开放新时期沪剧界的出色代表。 1981年的《一个明星的遭遇》，使她成为冉冉升起的沪剧明星。 1982年该剧拍成电视连续剧《璇子》在全国播出，使沪剧继电影《罗汉钱》之后又一次名满天下。 1984年，她以主演《姊妹俩》获第二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这一届获奖的戏曲演员共10名，名列第一、第二的是年纪最轻的茅威涛、茅善玉。现在这两位都已成为剧院团的掌舵者，是各自剧种的领军人物、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茅善玉的戏，我还看过 《今日梦圆》、《石榴裙下》、《董梅卿》等。最让我倾倒的是她的气质与唱口。她的气质可用清纯优雅来概括。上海的市花是白玉兰，茅善玉就是沪剧玉兰。她的唱口，是沪剧的一代新声。她的音色很美，“小沙喉咙带玉音”，又甜又糯，温润动人。她的母亲说的是用浦东川沙语言发音的正宗上海话，所以作为沪剧演员，茅善玉在语言上得天独厚。她还受过美声唱法的训练，能掌握气息处理的技巧，使自己的嗓子高低自如，流畅舒展。她在唱腔上吸收了石筱英的细腻柔和、丁是娥的华丽跌宕。那么，她究竟新在哪里呢？新就新在既能唱戏又能唱歌，打开了歌曲与沪剧的通路，使两者既可在戏中并存，歌是戏中的插曲；又可以使歌有戏的情感浓度，戏有歌的轻盈飘逸，带着明显的时尚性和时代感。这条通路是因为要在《一个明星的遭遇》里饰演歌星周璇而被“逼”出来的。她从模仿周璇入手，把《四季歌》、《天涯歌女》、《何日君再来》唱得可以乱真，从而获得“上海小周璇”的美称，又能把戏中唱段如“反十字调”的《金丝鸟》等，用通俗歌曲的气声唱法来表现，吸引了无数知音，广为传唱。她这个探索一直没有停止过。她排演新戏，都要亲自参与自己唱段的谱曲，除了向越剧、锡剧、评弹汲取滋养外，仍然注意从歌曲中寻找旋律，如《董梅卿》中有《茉莉花》，《露香女》中有《渔家女》，而且对于自己的润腔、甩腔方式精心琢磨。当下最需要的是新的成功文本，锻造出若干精彩唱段，茅派新声就会像插上翅膀那样，飞翔得更高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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