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旭辉见证中国当代艺术
2011年01月07日 18:41 艺术时代 】 【打印共有评论0

1984年毛旭辉与张晓刚在昆明和平村2号工作室。

令人厌烦的是在那种形式下,掩盖着的是生存的基本事实,一个庞大的种族陷入在一种难以置信的狂乱之中。在当时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简单,仿佛世界被魔鬼操纵了,人们的生存被置于一个精神极度紧张与夸大和低下生活水准并列的框架上。这导致了极不严肃的宗教浪潮的产生,亵渎了所有的人和神。当人们逐渐从一种新鲜的亢状态上跌落下来,那些被玩得过火的形式就像一出出滑稽戏,便感到有点活受罪了。当你亲眼看到神圣的东西一下子变得无所谓,偶像露出人的本性,人崇尚的东西逐步变为危及自己生存的对象时,必然觉得这个玩笑的确开得太大了。在我青少年时代经历的这场轰轰烈烈的闹剧,当它拉下帷幕的时候,心灵被抛在巨大的虚空和巨大的生存荒诞感中,这可怕的力量构成了我的人生观中重要的一部分。

在厌倦了所有那些打着革命旗号的宗教把戏之,实际的生活是极其枯燥和乏味的。革命成了禁欲的代名词,人的正常生活还剩下什么呢?!在文革十年中,是谈不上有什么私生活的,私生活就如同犯罪这种印象在年青的心灵中是太强烈了。还在70年代初,14岁半的我中学毕业后分到百货公司一家鞋帽批发部当搬运工,每月挣20多元钱,是很自豪的事。那时每天劳累下来,晚上必须参加政治学习两小时,疲倦的工友们坐在昏黄的灯下,读着天书一般的社论,调子永远是那么高昂,以致我现在一听到什么高昂的论调就会想它肯定是那个时代的私生子。读完报纸,也总是那么几个老职工发一通不沾边迹的体会,然后就是集体沉默和静坐,一直熬到点,大家才夹着饭盒回家睡大觉。这种难以忍受的日子,周而复始地延续了几年,我的青春年华的每一个夜晚就这样奉献给了“上帝”。在那极度封闭的日子,有一天从一个拉小提琴的朋友那里借到一本名为《给初学者的几封信》的书,是一个苏联人写给自学绘画的青年的书,内容浅显易懂,而且语气十分亲切。我开始认真做点事,大概是读了这本书以后的事。以前在学校里也胡乱涂涂画画,但这时才发现那些简直是儿戏,于是开始比较正规地学起素描来了。那时我已从搬运工提升为仓库保管员,专门管理皮鞋,这样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又多了一些。在仓库里腾了一个角落,摆上静物,开始了严肃的自学生涯,做起学问来了。在那个灰暗的年代里,绘画带来的乐趣是令我感激不尽的,但感谢谁,一点不知道,也许是真正的上帝吧!面对一堆静物,一张白纸,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感觉和思考,一切靠自信和毅力去完成。把报纸、社论、最高指示抛在一边,因为那些东西不能帮助我们对生存有起码的理解,引起的只是精神的困倦和烦躁。在绘画的世界里有着多么纯静的空间,这是一种普通的幸福。

新的生活开始了,逐步通过各种途径去寻找知音和画友,去拜访当地的知名画家。昆明的画家群中,有一大特点都爱画风景,共同地表现出与印象主义相同的兴趣,这也许是由于这里气候温暖,四季如春的缘故。常听到一些画家说,昆明的阳光同巴黎的阳光一样的灿烂。大家都酷爱在户外作画,像真正的印象主义者一样,崇尚的是光、强烈的调子、笔触的生动和画刀的随意使用。圈子里传着一本介绍“印象派画史”的书和苏联画家马克西莫夫的教学笔记。当时看到最多的印刷品仍是苏联画家的东西。灰调子是最正规和尖端的课题。那时我已放弃了呆在家里啃静物的“禁欲主义”方式,有空就往郊外跑,在大自然里作画,失去多年的童年时代的欢乐又回来了,一时间又成了万物的儿女,远离了城市里沉闷的政治喧嚣,写生就如同政治避难。

70年代末,我也算是个幸运者,考进了云南艺术学院学习油画,似乎梦寐以求的东西即将到手,但那是什么,心里一点不清楚。在大学里经历了从对列宾、苏里柯夫的崇拜到怀疑的痛苦过程,对他们的热情最终坚定地转向了印象主义和欧洲绘画,特别是凡高、塞尚和高更,不过这已是三年级以后的事了。无论如何那时是不可能树立起什么艺术观念的,重要的只是学习、了解,而不是创造。但学什么?前面没有什么明确的东西可模仿。资料欠缺,不要说原作,就是印刷品都难看到,关于美术史的知识几乎等于零。那时作画只有同学之间的互相参照,气氛是沉闷而单调的。学院只提供了时间和极其有限的条件,目标只有靠自己去确立了。

大学里的生活,往往还给予人一种假象,仿佛每天不断地画人体、画习作就是绘画的全部了,以为一切问题都可以在这里寻找到答案。在三年级的时候,从图书馆里借到一套书,一下子将这个假象撕破了。这套书是苏联现代作家伊里亚·爱伦堡的自传《人-岁月-生活》,一共6册,但中国只翻译了前四册。此书内容丰富,主要谈到了他的一生的创作经历和对艺术以及现实的思考。他一生接触过许多20世纪重要的艺术家,他用亲切的笔调记叙了那些往事,并一一对那些艺术家的作品作了评价和思索。那些艺术家的名字排列起来已是现代艺术史中最辉煌的部分了:莫迪尼阿尼、毕加索、马雅科夫斯基、郁特里罗、帕森、苏丁、里维拉、马列维奇、帕斯捷尔纳克、茨维塔耶娃……,20世纪初在巴黎过着冒险生活的那些欧洲艺术家几乎都涉及到了。我当时觉得这书名应改为《人-岁月-生活-艺术》更恰当。它使我大开眼界,看到光怪陆离的现代艺术,是如何呈现在那个时代发生的各种事物和艺术家个人生存的境况之中,问题容易理解得多了。书中另外引人兴趣的是对苏联十月革命成功后,文学艺术界的情况的叙述和分析。革命的成功只是建立了工人政权,但并没有解决好意识形态的问题。艺术被改变成宣传品,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受到排斥,甚至迫害,这些与我们的现实发生过的情况是多么酷似!我们不是每天都在目睹一批粗制滥造的宣传在吞噬人们的精神世界吗?虚假平庸的货色一再受到官方的抬举,真正的生活被搁置一边,无人问津,所谓的艺术家们也很少关心眼前的真实存在。生存中的焦点和困惑堆积着,而艺术却撑着一只破船不断重复地唱着高昂的调子。这种虚假长期凌驾于真实存在的状况,实在令人作呕。艺术的价值到底在哪里?!艺术真正的社会功能是什么?!人们之所以需要艺术,是因为艺术与政治有所区别。但可悲的是,艺术作为政治工具己形成了一种天经地义的事,这种恶习严重毒害和愚弄了人们的审美能力,也令画家自觉不自觉地将自己推进那个精神屠手的行列,他们当中有老的、中年的、也有我的同辈人。

现实的困扰是一个学生气十足的小伙子无法回避的,学院不是一座伊甸园,而艺术也非远离人间烟火的供品。当时已面临毕业,其实心早就呆不住了,渴望投身于一个独立创造的空间中,做一个艺术家,而不是成天只会埋头完成作业的三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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