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专破桃花阵

2011年10月18日 06:07
来源：都市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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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报带你识名探（第四季）

都市快报与浙江省公安厅联合推出

快报带你识名探（第四季）

断案

张丹有些粗心。

采访那天，他在电话里低声说：“你要么等等，我忘带办公室钥匙了，我在等我同事”，而他同事其实就在办公室。

但，这不能阻止他成为新一届浙江刑侦专行家榜单里最年轻的一个。张丹是公安部十大侦破电信诈骗专家之一。不久前，公安部联合8国警方在印尼、柬埔寨、菲律宾、越南、泰国、老挝、马来西亚、新加坡等8个东盟国家，摧毁特大跨国跨两岸电信诈骗集团，已是他全程参与的第三起全国性的专案。

但没有谁是横空出世的傅红雪（古龙武侠小说《边城浪子》和《天涯明月刀》中的人物，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刀客）。最初的时间里，张丹并没有找到一把好刀。

但同样，没有谁会等谁来做好准备，骗子不等，老百姓也不等。

张丹

记者 杨丽 摄影 许康平

专破桃花阵

黑马张丹

2008年，全国各地警方开始注意到电信诈骗时，电信诈骗仿佛路数诡异的梅超风出世，暗器乱发。警方四处出击，但拳头打在棉花上。

要知道，在2008年之前，电信诈骗，就像梅超风还没成为梅超风前，只是黄老邪的徒儿。

上世纪90年代到2005年，全省电信诈骗案件量小质低。2005年以来，“银联消费通知”短信诈骗犯罪，来势凶猛。2007年以来，出现汽车退税、固定电话欠费诈骗。

到2008年，出现了冒充公安机关、检察机关、法院等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电话诈骗案件——这就像偷得了秘籍的梅超风，一夜之间成了“妖孽”——这个“妖孽”至今仍横行在世。

张丹手里并没有握着照妖镜，也没有傅红雪手中的好刀。当时，警方和老百姓一样，谁拿走钱谁就是骗子。

2008年年初，有骗子冒充浙江省公安厅工作人员诈骗，最后抓到了几个取款的。可大骗子其实躲在背后的背后，不知哪个地方呢，骗子们仿佛用了什么魔法把一笔笔巨额资金巧妙地变走了。

江湖历来“黑马”纵横。

2009年的夏天，张丹站在“桃花阵”前——路数诡异的电信诈骗宛如扑朔迷离的桃花阵。往前，或许走出去，或许被困其中，各有50%的机会。

2009年5月29日，黄岩李女士被一个自称是电信公司员工打来的欠费电话，七转八转，被骗走了26万元。

这样的案子，一般有两条路，追电话和追账户。

这案子里，电话是境外打来的，账户也是冒用别人身份证开的。

但还是有蛛丝马迹留下了。

调查发现，李女士汇出去的钱在一个小时内，通过网上银行转账分散到很多小账户，然后这些小账户都被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在东莞的五六个银行网点的ATM机取走。

可抓到的人只是马仔。

唉，绕了一圈，桃花阵还是没走出来么？

不，不，张丹发现，马仔的笔记本电脑是工作电脑，是二手货。

当笔记本电脑的数据被复原了，展现在张丹眼前的，让他也吃了一惊——桃花阵背后原来就是桃花岛啊，拨开了始终蒙在脸上的电信诈骗的面纱。

原来，电话诈骗不是几个骗子的一台戏，是一个组织结构庞大的犯罪集团啊，转账取款、网络电话平台、地下钱庄等四种团伙组成，各个团伙间又互相合作，一环扣一环，最终把骗取的赃款转化为无形。更关键的是，那是一个跨境犯罪团伙。

2009年1月至8月，浙江接到报案的电信诈骗就有5000多起，有1.1亿元就这么消失了。

这也是全国警方第一次能完完全全看清骗子们的把戏。这也是全国第一个侦破电信诈骗环节最完整的案子。这也让浙江警方名声大振，走在全国警方打击电信诈骗的前列。

从此，江湖上有了张丹的名字。

雁过不留声也不留痕是不可能的

可江湖诸多艰险，它们像在街角的猫窥视着你，骗子们冷不丁射出一枚暗器，便足以让人倾家荡产。

这仍然是智力的较量，征途中，布满一个又一个的桃花阵。

被警察查到一次，骗子改进一次。骗子用上了网络电话，也叫VOIP。通过它，境外诈骗团伙、租用网络服务商提供的网络服务器，网络电话等，打那些冒充公安、法院等部门的诈骗电话。非法电信运营商充分利用这项业务，给诈骗团伙提供了诈骗的桥梁，让骗子从互联网接入到普通大众的电话网。

但要破译，像解开二战时期盟军的军事密码。

去年，张丹参与的公安部牵头侦破的“10.1.1”电信诈骗专案，就是译出了隔绝信息的密码，他们找到了网络电话的最终使用者，找到了打电话的窝点，这往往是骗子们的老巢。

最后的侦破，让浙江警方再次名扬全国和海外。这也是公安部第一次跨境抓捕电信诈骗骗子。

电信诈骗的侦破和发生一样不可思议。

我的数理化不太好，当张丹点击开一起个案，其中有上万个账户资金来往的信息，一大堆数字像天书摊在眼前，可张丹说，他一看就能知道哪些账户是骗子用来取现的，哪些是地下钱庄的，哪些是骗子用来支付费用的……

张丹并不是爱因斯坦，他说他是请教了很多金融界专业人士，自己又看书研究，从中找规律的。

案子和人生一样，都有规律可循，那些密密麻麻的资金来往中，比如有零头的，可能是付费的，比如频繁进出的资金大的可能是地下钱庄的……

每一年，江湖云集各路好手，和骗子过几招。每年比武主题也不同。

今年的主题是骗子用的是虚拟IP。

刚刚打掉的“6.30”电信诈骗，骗子连网络电话转入的地址都是代理服务器的，网络转账的服务器也是代理的，或是假的。

也就是说，在现实和网络中，骗子试图“雁过不留声也不留痕”——资金是在国外取现的，转账也是在国外，打电话也在国外，就连转入国内的IP电话网址也是境外代理的。

今年上半年，像这样的案子每天都在发生，甚至有段时间，每天都有人被骗走几十万的。

“这么难的案子，你们到底是怎么破的？”

“荒郊野外，死了一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线索，但我们要有一个时空的概念，在这个时间点和空间出现的人，便是可疑人”。

用这个时空逻辑，张丹今年开始和银行合作研发新武器——防电信诈骗侦讯系统。在数以万计的账户中，发现了山东济南杨某的账户，他从海外买来拨打网络电话的通道，然后转手涨一倍卖给下家，下家再转手卖出去，到境外诈骗窝点手里，大约已涨了10多倍了。

不留声不留痕，怎么可能呢。

遗憾的是破案和社会效果

不能成正比

“电信诈骗与破命案其实一样的，要发现案子里的属性和规律”。最早领张丹进门的是全国有名的刑侦专家崔国华（连续三届的刑侦专家，人称老崔）。

张丹跟着师傅东奔西跑，从一个现场到另一个现场，出差10个月，长了不少见识，直到2008年独立一方山头。

“破电信诈骗案与破命案其实一样的，要发现案子里的属性和规律”。2005年冬天，在农村一个祠堂里，一个流浪汉死了，靠在墙角上的一张案桌上。

流浪汉是个无名氏，大概四五十岁。头朝北，脚朝南，头部左侧有击打伤，东侧是墙，当时张丹跟着老崔看了现场，老崔看了看就走了，叫张丹想想现场怎么回事。第二天一早张丹跟师傅说，凶手是左撇子。老崔点点头。

因为如果凶手用右手打的话，就会碰到墙壁上，但墙上完好如初，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是左撇子，这样他才可以使力。

可电信诈骗这水远比杀人深得多了。

命案里，杀人伤害的是一个家庭，而电信诈骗伤害的不仅是一个家庭，还有政府部门的公信力，丧失社会体系的公平，更要命的是，骗子在哪里，要骗谁，都是不定的，变化着的。要和电信诈骗集团较量，不仅要有过硬的公安业务，还要懂金融、通信、网络、科技……

尽管能破案，张丹还是有些遗憾。去年办案时，宁波有个受害者很可怜，丈夫患了肾病要做手术，妻子卖掉了洗衣店，才拿到20多万元，结果被骗子全部骗走了，但钱被境外的骗子马上转走花掉了，“破案的效果和社会效果不能成正比”。

“有个在杭州设窝点被抓的台湾籍骗子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取钱和花钱，你说这多可恨啊！”张丹说。

张丹脸谱

31岁。浙江省公安厅刑侦总队侵财犯罪侦查科副科长。擅长新型犯罪侦查。获个人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

他有一副打篮球的身材，曾率他的同事们和快报篮球队大战几回，那时他不像是来打球的，更像是个工会主席。

有一次，我打张丹电话，他说正在烧菜。他刚办案回来，他说他一年只有100天可能在家里的，他要露一手。

面对贴上来发嗲的女儿，张丹似乎还有点腼腆，不知所措。采访时，他坐到沙发上，搂着女儿搂着爱人，“能不能合张影，我们还没有合影过呢”。

摄影记者马上摁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