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新闻调查机构：常见感冒药 轻微过量即致死

“她像是成了一个植物人”

这是克里斯蒂娜余生都醒不来的噩梦。

2003年1月3日，冰冷的周五夜晚，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奥珀卢瑟斯县一个小镇。

克里斯蒂娜带着5个月大的女儿布丽安娜，赶往小镇中心的综合医院。这是个金发碧眼、胖嘟嘟的可爱女婴，几天前开始感冒。

医护人员建议用儿童泰诺（一种含药糖浆）治疗，并潦草写下：每四小时服一茶匙（约5毫升）。

布丽安娜的外婆当场质疑处方最初写的“3/4茶匙”是不是太多了。没想到，护士随后涂改成“一茶匙”。

接下来那个周末，他们严格按照医嘱，专门用滴管、量杯给布丽安娜喂药，还精确计时，确保四小时内不重复服药。

周日上午，布丽安娜似乎病情加重，焦躁不安、呕吐；周日晚，她无精打采，对妈妈的叫唤没有反应。

“听不到啼哭，看不到在动，她像是成了一个植物人。”克里斯蒂娜说。

布丽安娜连夜再次被送进镇综合医院。

病情更糟了。布丽安娜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严重脱水，静脉塌陷，护士给她输液都找不到插针头的地方。

“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这个婴儿情况很糟！”周一早上，赶来的儿科医生尖叫。

医生猜测布丽安娜中毒了，询问并排除一些可能后，他立即让布丽安娜接受肝损伤、血液内的对乙酰氨基酚水平两大检查。

检查结果表明，布丽安娜的肝酶数值高出正常水平200倍（意味着严重肝损伤），血液内的对乙酰氨基酚也远超正常值。

泰诺生产商麦克尼尔（McNeil，美国强生的子公司）非常熟悉这种对乙酰氨基酚中毒症状。麦克尼尔于1955年研发出主要成分是对乙酰氨基酚的泰诺，曾出资研究如何解毒，结论是抢救中毒者，时间最宝贵——若想有效解毒，中毒的前8小时至关重要。

布丽安娜已错过解毒的黄金时间，肝脏正快速衰竭。即使只有1%机会，也要100%努力。她被医疗直升机快速送往更专业的新奥尔良儿童医院。

布丽安娜躺在病床上，插满医疗管子，全身肿胀，像个气球。

“布丽安娜！”妈妈在病房外大声呼唤，她转动了一下手臂，指向妈妈，发出有些怪异的哭声。

医生说，除非换肝，才有生机。

太迟了。2003年1月8日11时，医生宣告布丽安娜死亡。她还没过第二个圣诞节。

“致死是不能接受的副作用”

布丽安娜的死因、官司及赔偿，2012年才终结。

法庭记录显示，克里斯蒂娜第一次赶到奥珀卢瑟斯县小镇医院时，便告知医护人员，自己给女儿服用的是婴儿泰诺，还把药瓶给护士看。

婴儿泰诺，是麦克尼尔公司一款针对3岁以下孩子的感冒药。不过，它的对乙酰氨基酚浓度是儿童泰诺（12岁以下孩子使用）的3倍。而护士给布丽安娜“一茶匙”剂量的用药指示，是指儿童泰诺，而非婴儿泰诺，但当时护士未强调这点。

为什么麦克尼尔公司要推出两款针对孩子的泰诺，且针对更低龄孩子的婴儿泰诺的对乙酰氨基酚浓度更高？公司否认这是市场营销策略，称这是方便父母，因为高浓度意味着降低了父母给幼儿喂服的难度（即一次喂服量不用太多）。

然而，这困扰了很多家长。“谨遵医嘱”服药的布丽安娜，就因混淆两款药而死。

法院判决，赔偿总额为500万美元，其中，医院承担70%责任，庭外和解、封顶赔偿了100万美元；制药商麦克尼尔担责23%；家长承担7%。

合计200多万美元的赔偿（未扣除律师费和诉讼费），有什么用？克里斯蒂娜永远失去了女儿，终日自责，选择离婚，生活支离破碎，精神濒临崩溃。

伊利诺伊州12岁男孩戴维，也死于对乙酰氨基酚中毒。他的父亲说，若时光倒流，不会给儿子服用泰诺。药物只标明“可引发严重后果”，他们告诉你“这是药”，没说“这可能会杀死你”。

费城的23岁建筑工人马库斯，死于同样原因。他的母亲受邀参加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听证会时说，无论如何，“致死是不能接受的副作用”，但没人事先告知这点。

美国前总统老布什的特别助手本尼迪也是受害者，他喜欢每天晚餐时喝两三杯酒。1993年2月，他得了流感，买来非处方药强力泰诺，按说明书限量服用，上面并未标明“服药期禁酒、可能造成肝损伤”。几天后，他因对乙酰氨基酚中毒急诊，幸亏及时换肝，保住了命，后起诉药商获赔850万美元。FDA直至1998年才规定药物须标示“如果每天饮酒三杯以上，就不能再服用对乙酰氨基酚，两者合用会损害肝脏”。

……

过量摄入或酒后服用对乙酰氨基酚会中毒，造成急性肝衰竭甚至死亡，这是监管部门和制药公司36年前就知道的事实。

为什么FDA未出台更严格的安全监管措施？药商为何至今不愿在药品包装标注“过量服用可致死”？